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对身侧的刘尧假惺惺客气道:“刘大人,请。”
刘尧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装个屁!李州牧在心里破口大骂,苇城出事,要不是刘尧这个朝廷大员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代天巡狩的职责,执意启程前往苇城,我一个堂堂州牧还需要亲自前来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个时候,真当别人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思吗!又想邀功,又想图财,还装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我呸!
他心里恨的咬牙切齿,面上依旧一笑,和刘尧肩并肩跨进崔府大门。
出乎他的意料,崔府被兵马团团围住,府里却不如他想的那样兵荒马乱,无人上来阻拦他们,还有几个小丫鬟远远立在屋檐下面,似乎还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们。
真是怪事。
他揪住一个下人,正想摆出朝廷命官的威仪,那下人却飞快道:“回禀大人,小的不过是个洒扫下人,别的什么也不知啊,你若是要寻我家大小姐,只管往里走!”
李州牧大怒,他堂堂朝廷命官,那女子磕头跪拜也不为过,他携重兵前来,她不诚惶诚恐出来谢罪,还要他亲自去请不成?荒唐!
刘尧却淡淡看他一眼:“季太傅的千金,便是见了皇家也不必磕头,如此兴师动众,倒确实是冒犯了,前头带路吧,我敬仰季太傅良久,虽无缘见得他本人,没能早些来拜会他的家眷,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李州牧咬了咬牙,忍住火气,一脚把那下人踹开,道:“刘兄如此有雅兴,愚弟怎么能不做陪呢,同去,同去!”
下了台阶,又过了几个庭院,便渐渐有些分不出方向,李州牧正不耐烦,那前头引路的小厮却忽然开口:“我家大小姐就在前方。”
抬眼看过去,走廊尽头,是一片心旷神怡的开阔蓝天,一片春草掩映的池塘,池畔修建着一方亭台,湖水涟漪圈圈,五颜六色的锦鲤聚集在亭台之下,轻薄如纱的尾在淡青的池水中如花朵层层叠叠绽放,细碎的鱼食从纤长白皙的手指中缓缓落下。
李州牧顿了顿,方才那股满心怒火,只想着大闹一通杀鸡儆猴的气焰不知为何忽然怯了一半,他不自觉把脊背挺的更直了些。
……天底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在她面前无礼呢。
刘尧越过他,缓缓上前,行亭台之外,停下步子,缓缓道:“季小姐,季太傅之事,实在令人惋惜。”
李州牧倒是意外地看了刘尧一眼,之前他只觉得刘尧是个废物,纵情声色,装模作样,搂着美姬娇妾还满口仁义道德,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偏端着斯文人的架子不放,着实令人厌烦,如今一看,倒是确实有些可取之处。
凭栏倚坐的年轻女子并不开口。
刘尧淡淡道:“季小姐既是季太傅的千金,那么学问自然该是不差的,本官有句话不解其意,不知道昔年里季太傅有没有为小姐讲解过。”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亭台中的女子偏过头,看向他,微微垂下眼帘。
“后来本官才知道,这句话是古时候的明主姬发所说,他感叹商朝为妖妃妲己所害,深感女子为政,必有祸事,先贤所言,果然是至理名言,季小姐不觉得吗?”
刘尧挥了挥手,身后的护卫便让开一条路,一个男人被反扣住双手,跌跌撞撞押上前来,一脚被踹在膝盖处,闷声痛呼一声,当即跪下来。
被打的极狠,满脸伤痕,乌紫斑驳,眉骨处鲜血未干,犹如监狱里拉出来的死囚,半点儿看不出昔日里一身锦衣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便是我那不知好歹挑拨作乱的学生,也是本官识人不清,有眼无珠,叫他活到今天,还挑唆了小姐的心性,像季小姐这样生于闺阁长于内院,身份清白尊贵的女子,不过是受了这人一时蒙骗罢了。”
“李州牧性情直率,但是绝非不明事理之人,只要小姐回头是岸,下官愿一力担保,保小姐顺遂安逸。”刘尧叹息着,“莫入歧途啊。”
“刘大人,什么叫回头是岸呢。”季家小姐口吻平和,声气轻而柔软,“我家的财货,商路,我养的人,练的兵,又都该都如何处理呢。”
“大小姐此话实在问的奇怪,自然是上交朝廷所有,朝廷有律……”
“陛下已薨逝,朝中无人。”
“这便不是小姐应该操心的事了。”
季青雀没有开口,她静静垂下眼帘,仿佛当真在思考刘尧所言一样,然而刘尧是不信的,有这样的谋划和势力,哪怕他们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也未必真的会如无知妇人般束手就擒,只是她有她的算计,他也不是个蠢人,幸好她是个女人,家世高贵,生的又美,虽是乱臣贼子,用处也总比男人多一些……
年轻的小姐忽然偏过头,身后侍奉着的侍女款款上前,俯身将怀里的东西递给自己的女主人,离得太远,刘李二人还以为那是一件折叠的大氅,然而到了季青雀怀里,细白的手指拨开毛茸茸的领子,才看见那是一个婴孩,岁数极小,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