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知、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姑娘行行好,把老奴当个屁,给、给放了吧。”
可无论安嬷嬷怎么求,元曦都无动于衷,不仅没松手,还把另一只手也摁上去。
水珠溅湿她衣袖,她也没去瞧。
直到安嬷嬷呛得快没了气,她才将人从缸里拎出,破烂一样冷冷甩到地上。
“你!你、你——”
安嬷嬷趴在地上咳嗽,湿发凌乱粘满颊边,一双眼泡得通红,瞪着元曦,恨不能在她身上捅俩窟窿,“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过来的,你这么做,就不怕娘娘怪罪,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元曦挑了下眉,不以为意,自顾自拿帕子擦手,擦完,还居高临下地往她身上一丢。
赤-裸裸的轻慢!
安嬷嬷气红脸,她好赖也是皇后跟前的体面人,宫里的贵人娘娘见了她都得敬三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
“好好好!”安嬷嬷抖着指头冷笑,从地上挣扎爬起,“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回宫告诉皇后娘娘,叫她治你的罪,让你吃不了,兜……”
可她话还未说完,元曦便悠悠从袖笼里摸出一只玉簪,两根葱削似的指尖捻着簪头,在金色的夕照里轻轻一转。
玉光轻闪,安嬷嬷瞬间便哑了声。
这簪子她认得,是她去岁回家探亲,送给她娘家侄女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只后妃们如此,宫人也是一样。几十年熬下来,她的亲人早凋落得差不多,就剩这一个侄女。自己这辈子再风光也就这样了,只盼着她能过得好些。
可如今这寸步不离的簪子,却落到了这丫头手上……
屋里一瞬安静,死一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隐去了,只剩灯火遥映残阳,牵扯丝缕微妙的光。
安嬷嬷怔在原地,愕着眼,结着舌,像被人掐住脖子,半天挤不出一个声儿。
元曦捋了下裙摆,缓缓蹲在她面前。
安嬷嬷尖叫着往后躲,元曦攥住她的手臂,笑着将人拉回来,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湿发。
“听闻今日是嬷嬷的生辰,我眼下这般境遇,也拿不出什么好物件,怕嬷嬷笑话,只好借花献佛。祝嬷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边说边将玉簪插到安嬷嬷发间,盈盈一笑,璀璨如星。
安嬷嬷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整个人摇摇欲坠,像个提线木偶,线一断,便轰然瘫散在地,再动弹不得。
第2章 走水
安嬷嬷就这么走了,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走的。
出门的时候两眼空洞,步子虚浮,像被抽干了魂,全然不见来时的嚣张。下台阶脚没踩严实,跌了一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撞出好大一片青紫,还渗出了血。
“该!叫你猖狂!再敢打公主的主意,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人已经走远,银朱还在对着窗户斥骂,叉腰挺肚的模样,活像个茶壶。
虽说假公主之事已经败露,可她跟了元曦五年,还是习惯唤她“公主”。
元曦无奈地摇头,继续拿拨子挑弄鎏金的熏炉。
眼下倒春寒的余威还在,风里夹着冬日未散的薄寒。
元曦惯是个怕冷的,说客们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回去自己屋子,仔细盖好绒毯,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素净的衣裳,素净的人,秋水一般恬淡美好。西坠的霞光为她上了一层柔和的水粉,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画,仿佛藏匿了整个春天。
窃蓝打起帘子进来,瞧见这幕,心头不由牵扯,站在原地平复了会儿,方才碎步上前,“公主,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信送出去,叶姑娘今晚回来,应当就能看见。”
停顿片刻,她觑着元曦的脸色,斟酌问:“公主您可想清楚了?当真要离开帝京,再不回来?”
哔剥——
莲花台上的烛火爆了个灯花,光晕随之缩小,屋里变得昏沉沉。
银朱也没心思再搭理安嬷嬷,提着裙子小跑回来,耷拉着眉梢巴巴等元曦否认。
元曦却翻过一页书,平静道:“不是我想不想走,而是现今的形势,让我不得不离开。安嬷嬷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说得是难听了些,但也是不争的事实。冒充皇嗣是死罪,我想活命,要么就顺她们的意,去大渝和亲;要么就趁现在还有口气,赶紧逃。”
这道理她们自然明白,可离开帝京,又谈何容易?
窃蓝枯着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能逃到哪儿去?”
“就是。”银朱跟着附和,“公主还是再想想吧,事情还没到那步田地,太子殿下不是还没回来吗?
“他一向仁善,又最是心疼您。虽说您身份是假,可这些年,您给他带去的慰藉却是真。况且您也不是故意冒认这个公主的,要怪,就怪当初那些办差的人不仔细,找错了人,跟您有何关系?只要您好生跟殿下道个歉,求个情,他未必不能留您一命。”
许是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