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红唇藏在纨扇子底下,像在演皮影戏,瞧着嫣然,却是绵绵吐着针。也不知她们究竟知不知道,这酒里的乾坤。
元曦无声冷笑,不负她们所望,伸出端起酒杯。
汝宁下意识跟着伸长脖子。
元曦却没喝,只拿在手中闲闲摇晃。
蜜色的酒液在明黄杯底冲撞出一圈圈粗细不一的水纹,她倒映其中的笑容也跟着荡漾,“公主尝过这酒,觉得如何?”
明明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却愣是摆出了一副执刀者的模样。
汝宁搭在杯盏上的手由不得收紧,恨不能压着她的脑袋,直接将那整杯酒都给她灌下去!
上等的致-幻之药,滋要下肚,甭管平日多端庄稳重一人,都会失态发狂,到次日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皇祖母和连瑾他们,不就是喜欢这小贱蹄子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模样么?那她就偏要让这死丫头在这方面丢尽颜面!什么北颐第一美人,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等她当众丑态百出,看还有几个人喜欢她!
汝宁盼这结果盼到发狂,指甲都在掌心掐出好几轮月牙。
然越是这关键当口,她就越是要咬牙冷静下来,绕着耳边的碎发,长吁短叹道:“姐姐迟迟不肯喝,是不是还在怪我?也怨我往日任性过头,伤了姐姐的心,姐姐不肯原谅我也是应当的。我自罚三杯,姐姐随意。”
言罢,还真接连给自己灌了三大杯。
论酒量,汝宁算不得好。方才那一杯黄汤下肚,她双颊就已经酡红一片,这会子又来三杯,人便开始踉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得靠旁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为了害她,也是拼了。
元曦不屑一嗤。
周遭的讨伐声却壮大起来,有说:“九公主一片赤诚,当真感天动地,连我都快哭了。”说着还真掏出帕子假惺惺地抹了两把泪。
也有那惯会颠倒黑白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元曦啐成了罪魁祸首:“郡主若是心中还有恨,大可冲我们发泄,公主才刚及笄,哪里受得了您这种折磨?”
“就是就是。公主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真喝出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得饶人处且饶人,郡主不如也罚自己三杯,给公主赔个不是。日后便是真出了什么岔子,您也有理由为自己分辩不是?”
……
起哄架秧子的,明朝暗讽的,说什么的都有,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把所有莫须有的罪名都搬到元曦身上后,又将她踩到泥里,碾上两脚。好似她粉骨碎身,都偿还不了自己造下的“孽”。
阴冷的游丝从嘴角划过,元曦漠然一笑,道:“公主变成现在这样,的确都是我的不对,合该我来补偿。”
执杯的玉手随她话音一道缓缓抬起。
众人挑了下眉,安静下来。
汝宁也拼命从混沌中挣扎出几分理智,两眼随她高抬的手腕睁大,直至瞪如铜铃。
然那杯盏却只在元曦嘴前一寸地停留片刻,便继续向上高高抬起,直举过汝宁头顶。
哗啦——
蜜金色酒水从杯中倾泻而出,在月色里轻轻闪烁,一点不漏,全倒在了汝宁头上!
所有人都傻眼了。
汝宁愣在原地,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酒水浇了她满脸,精心梳好的发髻濡湿成团,粘在脸上,同脂粉混为一团。又顺着发丝没入衣襟,新进贡的摇花缎被泅染得斑驳成块。
好久,她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元曦。
酒水浸入眼中,刺得她眼泪汪汪,眼眶布满红丝,她也顾不上擦。
元曦却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公主不清醒,我便帮公主清醒清醒。”
说完,她还不忘抖两下杯子,将最后两滴玉液也送给汝宁。从旁边某个呆若木鸡的贵女手中抽了条帕子,细细擦干净手上残留的酒水,便盈盈微笑颔首,起身步出自雨亭。
任凭汝宁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瓷杯破碎声中嚎叫,她都懒得回头。
*
闹了这么一出,正厅上的宴会也已尽阑珊。
想着和卫旸的约定,元曦回屋简单收拾了一番,同太后道过别,便动身往西北角门方向走。
这个时辰,园子正门挤满了散席后等着回家的各路车马,根本过不去,倒不如从角门上离开方便。且这次回宫也只是一晚上,元曦不愿惹太多人注意,角门上人烟稀少,正合适。
此番宴会,过来参加朝臣也是不少。卫旸身为太子,便是散了席,也少不得要被拉着再论上一会儿朝政。几番论述下来,还不知要说到几时。
元曦原以为自己怎么说都得在门前等上几盏茶的时间,谁知刚到门口,就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赫然立在马车前。
轻袍缓带,身形颀长,松散的墨发落了几缕在雪白的衣襟上,宛如笔墨在纯白宣纸上随意描出的几簇君子兰,慵懒又清冷。回头瞧见元曦的一瞬,眉眼顿时灌入活水,绽起温暖的花。
那笑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