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深吸着气,答应了他。
二人转回到主街,灯火复又打在他们身上,黑暗无处遁形,江停云盯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半晌才对谢寻道:“这一角银子怎么不值,省了我们多少力气。”
谢寻看着街道两旁叫卖的小商贩,口中道:“你不是说轮不到你来审判他,怎么忽然变了主意?”
江停云有些恼火,压低了声音怒道:“我不想杀人!只是想去看看……但是,但是总需要有人制止他,还有没有天理……”
“你不需要杀人啊。”谢寻偏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倒映着细碎灯火,笑意融融,“你只要一声令下,自有我贯彻你的意志,我会做你的刀。”
江停云愣愣地回看着他。谢寻从一开始见到自己,就在对自己灌输这一套观念。她的一念之间也会有无上的效力,自有人会为她将念头变成现实。
他说要做自己的刀,为自己所向披靡,可他毕竟不是刀,而是一个有思想、有判断,不会受她控制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他的话,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前方悬挂的花灯道:“到了。”
快雪阁是与红香馆齐名的青楼,花魁尽数卖艺不卖身。因此韩承业虽是看上了红香馆的莹莹,却仍是要求红香馆将莹莹送到自己府上,也不算坏了规矩。
能在陵郡开起数一数二的青楼,红香馆背后的东家应该颇有能量,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红香馆犯不着为了一个姑娘得罪州牧家的公子。
江停云站在快雪阁外,抬着头看它的招牌。楼上彩旗招招,丝竹之声隐隐传出,并没有现代电视中姑娘们倚楼招客的情景,反倒是显得无比高雅。
店内的迎客见二人在门外停留,拱着手迎上来招呼:“二位客官,可要进来喝杯茶?”
江停云笑着应了几句,跟着他施施然进了店。甫一进门便有长相清秀的侍者给她端上一杯茶,江停云接过一尝,原来是茉莉花茶,客气赞道:“好茶。”
那侍者捧着茶壶,跟江停云面面相觑。还是谢寻走了上来,接了杯茶,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递给侍者,侍者才喜笑颜开地下去了。
原来是青楼八字开,无财莫进来。迎着谢寻似笑非笑的目光,江停云颇觉讪讪,默然无语。二人随后又被请到大堂坐下喝酒,江停云这回学乖了,漫洒了些银子,终于得到了上楼的机会。他们初来乍到,也没有点花魁的权力,侍者请他们在雅间坐了,送上酒菜,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怀抱琵琶的佳人进来,给他们唱曲助兴。
江停云心中记挂着韩承业,怕他离去,听得心不在焉。
一曲终了,谢寻认真鼓掌,又倒了杯酒递给佳人。他二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气质看起来颇为正派,那佳人并不设防,含笑接过酒杯将酒喝了,没一会儿便晕倒在桌子旁。
江停云探头看着不省人事的花魁,颇有些担忧:“她没事吧?”
谢寻摇摇头:“就是给刘嬷嬷吃的那种药,只是让她睡一觉,没关系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回头对江停云说道:“我去看看韩承业在哪里。”
话音刚落,便如一缕轻烟一般消失在房间内。
江停云独自待在房间里,担心屋中忽然安静,会引起门外侍者的注意,起身拿起花魁放在身边的琵琶,试着拨弄了几下。
她不会任何乐器,小的时候小姨没心情送她去学,长大一些她又要忙于学业,没有时间。但是她听说她的妈妈就会弹琵琶,一直非常向往,工作后日常听的音乐都是琵琶曲。此刻拨弄起来,倒还有几分样子。
一曲没有弹完,谢寻已回来了。他靠在窗户旁,显得有些少见的迟疑:“韩承业就在附近的包房,但……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江停云望着他,想着他的迟疑背后代表的意思,神色冷下来:“带我去看。”
韩承业今日独自在快雪阁喝酒。明日便是三日期限,红香馆会按照他的要求将莹莹送到自己的床上,猎物将要到手的快感令他忍不住兴奋到战栗。
这样的兴奋需要有地方排解。他不愿意在今天出现在红香馆,这会破坏他对明日的期待,快雪阁就成为了首选。
哪怕是在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他也有的是手段折磨人。尖叫、泪水和鲜血让他迷醉,看着猎物在他手下挣扎,会让他有主宰一切的快感。
江停云坐在窗户外面,看着房内女子的哭泣和尖叫,鲜血顺着她被吊起的身体蜿蜒下流,愤怒地全身都在颤抖。
她紧紧地攥住谢寻的衣袖,瞪大了眼睛,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破碎的话语:“你……”
眼前忽然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谢寻叹息般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看……你既心软,我便来替你做决定。”
“我说过,我会做你的刀,你恨的人,都不能活。”
谢寻的手温暖修长,有些粗粝,江停云想,我的手会永远干净,而他会为我杀神杀佛。她受了蛊惑,颤抖着伸出手握住谢寻覆在她眼前的手,像是握住一柄为她横扫六合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