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其实是很快的,她弄疼了他,他也弄疼了她,可以说是痛苦,也可以说是极乐。但两个人都觉得不够,又再继续。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折起,捉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感受着他在她体内的存在,把她推到高潮的边缘,再慢下来,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体温病态的升高,两个人身上很快出了汗,和体液混杂在一起,脏极了,却也美极了。
他一边做一边在她耳边喃喃:“逃吧,一起走,没有人能追上我们……”
“经过这么多事,你应该知道的,他们都是骗我们的,这世道早就坏掉了,彻底坏掉了。”
“我们一起走,我有船到澳门去,在吴淞口坐筏子……”
但她只是看着他说:“逃不掉的……”
“那又怎么样”他起初根本无所谓,想说无非就是一死,你怕吗我不怕。直到看见她迷离之间泛着泪光的双眼,才慢慢明白过来她说的“逃不掉”和他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她接受这件任务,并非被迫。其实就是她,想让他去做。
太湿了,少了些摩擦,总也不够,总也到不了。最后还是他失去了耐性,将她反过去压在枕上,结束了这漫长的厮磨。
她不曾看到他最后动情的样子,只觉有东西滴落到她背上,也许是汗水,或者别的什么。
以及听见他说:“虽然我想做你男人,你做我女人,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每天一起吃,一起睡,想跟你生孩子,看着你变老,但要是你只是不想看着我去死,我也满足了。”
第61章 维米尔
很久很久,他们浑身赤裸地睡在一起。她趴在他身上,心跳叠着心跳。直到他像是醒来了,手抚上她的背脊,托着她翻了个身,放到床单上,轻柔地顺着她的头发。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落下,窗口照进来路灯的光,两人就借着那一点亮,侧卧着静静地对望。
“欣愉,”他开口问,声音很轻很轻,“你还记得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他的双眼,那样柔和,又好像是泪光,恰如维米尔画中轻微的对焦失准的感觉。
有人说那是作弊,因为维米尔在创作中使用了暗箱,所以才会有这种对焦和不对焦并存的画面。她却为此深深着迷,也许是出于一个造假者的同病相怜。
有些事,其实已经遗忘了,就像另一个人不相干的人生。
有些事,其实也是记得的,印刻在记忆的底层,纤毫毕现。
从最初的那一面开始,他们是八仙桥的两个小瘪三。她七岁,穿朝阳格子布衫,蓝布裤子。他十一,身上穿面粉袋子改的坎肩和灯笼裤。他让她觉得害怕,却是她伤害了他。他反过来帮着班主骗钱,结果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她心里还别扭着,就被父亲派去照顾他。
有时候,他装睡不理,只掀一点眼皮睨着她。她便也坐等看他的笑话,对他说:“他们走掉不要你啦,你说你傻不傻”
有时候,他好像真的昏昏沉沉。她又怕他死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探他的鼻息,凑近了小声地问:“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你可以坐起来吗要是不行,你转过来一点,我喂给你。”
有时候,她会把水兑得不冷不热,勉力端着木盆爬上阁楼,细细地给他洗脸。有时候却又手痒起来,忍不住去剥他伤口的血痂。剥得太早了,痛得他咬牙切齿地骂:“滚啊你!”她却只是笑,因为知道他肯定死不了了。
那些午后漫漫的时光,他给她说过的故事,以及一起躺在席子上,看到老虎窗抠出的那一方蓝天,还有鸽群飞过时回旋的哨音,都是记得的。
后来,隔了许多年,他们又碰到一起,因为一块楠木棺材板。
她同样记得那个夏天,五福弄的阁楼,老虎窗洞开着,没有一丝风,只有静止的溽热的空气。记得熄灯之后,他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探身出窗口。
她也还醒着,拉住他问:“你干嘛”
他回头说:“太热了,睡不着。”
“那你涂点清凉油。”
“不用,我还是到房顶上去睡吧。”
“你倒不怕掉下去”她笑,又像从前一样抠了好多清凉油抹到他身上。
“浪费我一整罐……”他埋怨,躲来躲去不让她碰。
“我赔给你好了,”她反正不放手,只当他介意她是女的,觉得两个人不应该在一起睡,干脆把话说明,“我们是要一起发财的,你最好习惯起来,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我……”他才要辩解,又觉得欲盖弥彰,只好戏谑地说,“那要不要叫常兴也过来,三个人睡一排”
她不屑,把被单扔过去蒙到他头上,翻身又睡下了。
结果真的睡过去,甚至觉得冷,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直到黎明之前的某个时刻,他从噩梦中惊醒,发出轻轻的呼喊,压抑着的,却又好像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