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掺合那些事情呢”冯云谦叹了口气道,“还有没几天我们就要走了,你在家呆着,不要再到沪大去了。”
她知道他不记得,除了这几句话,也不会给她别的安抚。冯这人有些洁癖,而且怕见血,这时候没有把着马桶干呕,已经是很克制了。她知道自己应该退开,听他的话去换了衣服,把血污的这件扔掉,这一页就算揭过不提了。
但她并没有退开的打算,开口问:“那你呢”
“我怎么了”冯云谦反问。
“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她看着他。
“我做了什么”他摊着两只手,像是觉得好笑,声音却发紧了。
她不说话,仍旧看着他。
他自然知道她说得是前一天的晚上的事,他泄露出去的那两份密令,也是因为中储行。
“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搞不明白,”冯云谦避开她的目光,含含糊糊地解释,“这是最后一次了。美国已经在打算冻结日本在美的资产,随时可能断了和日本之间的金融往来,我有钱存在那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有琪却没放过他,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问:“什么最后一次你为什么会有钱存在日本你到底还做过些什么”
冯轻嗤了一声,起身走开,想不做理会,可又觉得不甘,回头发了火对她说:“你问我!你问我做了什么!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是诈他的,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要离婚,要娶你,家里就要跟我拗断,没有钱怎么办”他铮铮有词,“我替我们俩打算了这么久,你现在来问我都做了些什么!”
她瞬间就明白了。虽然外汇科的业务她不大懂,但也知道他在替平准会做事,基金存底的余量、汇价维持的目标、以及交易的时间和金额都是机密的,极有价值的机密。
“你有美国的学位,我也不是不识字,我们两个人都在银行里做过这么多年,难道会过不下去非要你去做这种事情不可”她爆发出来,却又觉得说了也没有意义。他已经卖了很久了。
冯云谦果然不屑,反问她说:“如果不是我,你可以住在这里有的吃,有的穿啊说得倒是便当,全都靠两只手做出来,那种日子你能过么”
“我能。”她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冯白着一张脸笑起来,全然不信。
“你知道吗”沈有琪看着他,“我早就知道我们俩之间长久不了,但我一直以为,最后的结局是你抛弃我。”
冯云谦也看着她,慢慢猜出她的意思,轻嗤了声道:“你是不是疯了”
沈有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去墙角拿自己的箱子。
他在她身后说:“你要走就空手走,不要拿我给你买的东西。”
她于是松了手,把箱子留在原处,空身往外面走。
冯云谦还在笑,说:“你以为是拍电影,还是演话剧啊你今天从这里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没回头,门开了又关,连电梯都不愿意等,直接顺楼梯下了楼。
门房看见她就问:“沈小姐,是不是要蕾西来收盘盏侬打只电话下来就可以了呀……”
她只是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出了 House 的大门。
深夜的风吹到她身上,彻骨的冷,她才想起自己连大衣都没有穿。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跑起来,跑起来,脑中只有严老师和钟欣愉对她说的话——你一个资深会计,自己会活不下去啊如果娜拉是你,或者你是娜拉,只会另外找个地方算账,好好活着。什么 long johns,什么花旗橙,滚蛋去吧。
第71章 殊途
远处响起江海关大楼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宵禁开始了。
钟欣愉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裹到沈有琪身上,展臂拥紧了她,带她到圣亚纳公寓里去。上楼进了房间,热水汀旋到最大,又在浴缸里放了水,让有琪脱掉那件染了血的旗袍,洗漱之后,再换上干净的睡衣。两个人在卧室里讲话,讲了很久很久。
林翼打发走司机,也跟着上来了,就坐在外面,并不打扰她们。
有琪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才想起来问:“我这时候突然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你别瞎说了,不要紧的。”钟欣愉回答。
两个人刚才都哭了。她此刻只觉双眼模糊,胃里痛得要死。这感觉既遥远又熟悉,只在父亲离开的那天出现过。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有琪。
有琪抱膝坐在床上,答:“老师不是都给我想好了吗白克路中国银行在招会计,电话都写给我了,我明天就过去应聘。”
钟欣愉一震,说:“那冯云谦怎么办你知道了他的事,他可能会对你不利。”
“随便他怎么样吧,”沈有琪却好像已经无所谓了,“我说是知道了,其实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晓得哪里管得了他。而且,就算要逃,我逃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