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转念,又隐隐感觉是真的。
直到第二天,她跑到圣亚纳公寓,横下一条心等到深夜,等到钟欣愉当面给了她那个答案。
过后回想起来,只觉脑中轰然。
那个深夜,她坐电车回沪西,路上莫名回想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你这么聪明,这么理智,不应该落得跟我一样。
钟欣愉听了只是笑,脸上带着一贯温婉的表情。
但她当时就觉得疑惑,突然从美国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种感觉,其实不是第一次有。曾经的无数次,她问钟欣愉,你去哪里了,你做了什么,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笑容。
她忽然觉得,认识了十多年的人,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认得过。
第84章 肥皂箱
华胜大楼爆炸案之后,中、中、交、农四行总算有了些反应,上面联系了租界警务处,说是会加强各分行支行附近的保卫。但其实也就是每天多一趟巡逻,偶尔派个包探过来看一眼而已。
沈有琪也在白克路支行门口看到过两次巡捕房的汽车,还有车上下来的那个包探,每回都会在周围转上一圈,跟负责这一片治安的司格捕,甚至街角摆摊卖烟的小贩聊上几句,挺干练的样子。
这人年纪轻轻,生着两道浓眉,瞧着有几分面熟。她过后才想起来,其实就是严教授遇刺的那一天,在北京路拉她起来的年轻警员,后来又在中央巡捕房里见过的那一位。他当时对她说,严先生案子会查下去,一旦有了消息一定告之沪大。可后来根本没有下文,事情被当作街头纠纷,就那么结束了。
究竟是敷衍,还是无能为力,她不知道,只暗自叹了口气,又轻哼了声,说:“小巴辣子一个……”既是无奈,也是不屑。
银行还是照常开门,行员也只好上班下班。就这么过了几天,无事发生,大家慢慢疲了。
那一日早晨,白克路支行开门不久,沈有琪和李小姐一道乘着行里的公共汽车从沪西过来。两人才刚进门,身后有人喊:“是 20 号的吧有你们一个包裹。”
沈有琪回头,见是邮差,两手端着一只木板箱走进来。那箱子大约很重,他迭肚顶着,走到她们跟前,弯下腰,小心放到地上。
“是寄给哪一位的”李小姐问了声。
邮差回答:“不晓得,香港寄过来的文件,你们自己拆开看吧。”说罢,返身走了。
两人低头查看,箱子上没贴纸条,既无科室,也没有收件人的姓名。当时未曾多想,只把它推到墙边放着,打算等所有行员来了之后再说。
谁知后来李小姐问了一圈,仍旧无人认领。柜面主任听她说是香港过来的东西,猜想总归是给支行长的材料,便叫练习生帮忙,搬到后头公事房里。
支行长也不知道是什么,见是木板箱,开口处用钉子钉着,想找个趁手的工具,四处看了看,对沈有琪说:“沈小姐你桌子上那把剪刀借给我用一下。”
沈有琪应了声,赶紧给他递过去。支行长蹲到箱子边上,把剪刀尖端插进木板的缝隙里。
有琪站在一旁看要不要帮忙,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一只装肥皂的箱子,侧面印着固本牌的商标。还有她早上看见的那个邮差,并不是平常一直给他们送信的那一个……
“等等,”她上手阻止,说,“香港寄过来的东西,怎么会用固本牌的肥皂箱装着”
话才说到一半,剪刀已经顶上去,钉子起出,轻微松懒的声响之后,箱子盖给撬开一条缝,露出里面虬结的引线。
支行长也明白过来,立刻往后退去。手抖,剪刀落地,发出呛啷的一声,又把两个人都下了一跳,浑身一缩,闭紧了眼睛。所幸并未听到意料之中的巨响,好不容易定神,才发现沈有琪两只手还把着那个箱盖,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沈,沈小姐,你别动,我这就打电话报巡捕房,”支行长对她道,“你千万别动啊……”
公事房里就有电话机,但他还是踉跄着往前面柜台跑。
只一霎功夫,沈有琪已是一身大汗,心里骂着娘,开口声音却也发颤,说:“我不动,肯定不动,你可千万快一点啊……”
一边说,一边隐约听到柜面上乱起来。
“快,快打电话……”
“怎么了”
“赶紧打电话叫巡捕房,炸弹,有炸弹!”
……
电话拨出去,行里所有人都逃到外面,和路人一起站得老远。巡捕房的汽车倒是来得比预想的要快,一会儿功夫已经停在门口。
大概只有沈有琪感觉那段时间无比漫长,手底下这只箱子在她的想象当中已经炸了千千万万遍,自己给炸成各种惨状,血肉横飞稀巴烂,凉透了,埋了。
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心里才松了松,结果巡捕房的人在外面跟她喊话,还是那一句:“你千万别动,拆炸弹的一会儿就到。”
“那你是干嘛的!”沈有琪又在心里骂娘,干脆破罐子破摔,也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