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音只是想用这种抱怨来平静自己心中的欢喜与慌乱,被徐福来这样一问,多少生出难逢知己的尴尬,轻轻摇头:“也不算的,我与圣人这样……并无不可。”
七哥本来也有几分松动续弦的心思,只要杨娘子也愿意,这事便是成了一大半。
“杨娘子今日可否赏光,教我挨着你坐一坐,”卢舜华已经想到日后七哥该如何谢她这个媒人,总也得给她买好多新衣裳首饰才行:“我和意知换一换罢。”
这出人意表,她现在想着念着的,完全都是铜镜前的那一幕,那石榴娇与她今日的妆容相符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她恍惚木然,根本没有瞧见镜中的美人,话都说得很勉强。
她走出这样远,明明知道男子急切间留下的痕迹已经被娇艳的口脂覆盖,却仍觉得面热,生气回首,很有一份小女儿的娇嗔,“圣人他怎么这样呀?”
叫外人知道皇帝有了心仪的女子,那么后嗣便可以期待,圣上横竖是不会吃亏的,臣子们只有赞同的份,唯一会改变的,只有她原本平淡温馨的日子,命运也会被彻底定下。
他看着杨徽音讶然的眼神,自己才要惊讶:“哪有郎君能够容忍旁人怀着以您为妻之心接近,更何况陛下是天下之主?”
是因为她还有些犹豫,圣上才愿意忍下这样的不适。
杨徽音原本沉浸在与情郎进一步的亲昵羞赧里,倒没有考虑到圣上唐突下的心情如何,圣上总是能将自己的情绪掩好,那份欢喜顿时便消散了,生出许多懊恼来。
“可是圣人完全瞧不出来生气的,”圣上每次陪她妆扮,一直都是这样温良且有耐心,她竟完全瞧不出:“我本来便是要教他宽心,才要他亲眼看着的呀!”
然而这样貌美矜持的女郎在游廊上走着走着,不觉就用团扇掩住了自己的面,似乎防着谁瞧见她面容上的羞怯。
杨徽音听她称赞自己妆容,内心却暗自苦笑,她还以为与圣上调弄脂粉,恩情缱绻,谁想到圣人一直生气,他生了一个午间的气,竟然都不肯表
羞归羞,但她却并不排斥圣上对她有这样的举动,哪怕是突然的。
——她只知道那是她的情郎当着奴婢们做完那些亲昵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慌乱心虚,他却十分从容地蘸了一小点,轻轻匀涂在她的唇上……现在去抚唇瓣,甚至还能回忆得起他指腹轻柔按点的触感。
坏得叫她没有拒绝的机会,却又很喜欢。
徐福来瞧得出娘子今日心绪的纷乱,似乎欢喜,又很是恼怒,嗔喜之间令人摸不着头脑,不免发问:“娘子,您怎么了?”
“圣上的生气,未必会教人瞧出来,也不愿意教您瞧出来,”徐福来搀扶她下台阶,低声道:“圣人拈酸,又是屈尊与您暗中来往,难免郁郁,有强占之举,您若体谅些,便如方才那般羞怯,圣人肯定也会逐渐欢喜。”
徐福来虽说算不得一个男子,但对男子心理的揣摩还是更容易些,杨徽音的羞怯令他放下心来,见四下无人,忍笑悄声提点:“圣人今日唐突,不过是呷醋,娘子瞧不出来么?”
圣上还是第一回 清醒时与她这样毫不避讳地唇齿相接,甚至便是那夜迷醉,也是急切胜过温柔的情致,没有时间和心情来做这样的游戏。
她步伐略快地赶上来,与杨徽音亲热把臂,将她从头到脚地看了几回,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悄悄道:“杨娘子真是霞姿月韵,我瞧了都很喜欢呢!”
只是还没等她和徐福来进一步讨教,卢舜华隔着远远便已经瞧见了她,欢欢喜喜唤了一声:“杨娘子,怎么走得这样慢,是午睡还未醒么?”
杨徽音这样的妆扮比平日更加美貌,估摸着是用过膳便开始精心准备,没有一个晌午怕是弄不到这样,卢舜华心里知道,却没有点破,只是很高兴地和杨徽音提前透露了一点今日讲课的内容,讨她的欢喜。
虽然徐福来是御前的内侍,然而被派来跟随她已经有许多年月,杨徽音正急于向一个人倾吐心内事,倒也不避讳。
本来不过是一堂极普通的课,只是堂上三尺,站立的乃是一位朝廷官员,他却非要在这个时候扰乱她的思绪,叫她唇齿间残留他的痕迹与气息,杨徽音很是不满:“我哪里听得下去课!”
徐福来瞧她面色已经超越了胭脂的红,言语又很有平日置气的意味,稍微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娘子是生圣人的气?”
卢家的十一娘是见惯自己亲哥哥的,虽然薄施脂粉,也不过是想在一众妆容精致的娘子里显得没有那么憔悴粗糙。
她以为圣上是瞧见自己这样貌美,为之倾倒,情不自禁更进一步,还想日后要不要打扮得更精心娇媚一些,没想到皇帝会生气。
所幸她这个兄长复核案件总算也没将脑袋完全读成木头,前两日备课,竟也知道让母亲含蓄问一问她,杨娘子喜欢听哪方面的案子,口是心非,可见一斑。
要大理寺卿入宫讲学还是他自己同意的,她以为正是陛下居天下之高,才总是这样宽容大度,亳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