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的光透过窗纱照进室内时,青年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客栈的青帷床帐,他刚想起身,就察觉到身侧缓缓的呼吸,于是停下动作,悄悄转过头。
床侧正趴着少女,她的左手正松松握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眼下浅浅的青黑表明她好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
周之洛看着她的睡颜,忽的想起梦中朦朦胧胧的景象。
他又做了梦,小时候父母死在洛水之滨的梦。
那时候他跟着父母一起上了船,听爹说今天有个大客,居然给了足足一两的银子,只要将他送过河就行。
他也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娘可以少织两次渔网,家里也可以多吃两天的好菜。
但是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刚刚还在俯身捞一旁的芦苇,突然就看见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元军,直接朝着自家的船上箭雨乱射,他避之不及,被娘亲拥在身下,牢牢地、牢牢地护住。
透过母亲衣襟上的破洞,他看见船上那位的大客正在与元军互相缠斗,而自己的父亲在奄奄一息的挣扎。
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来救他们。
母亲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男孩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来不在他人面前深眠,就是因为这个噩梦。
每每做梦,他都会像溺水之人一样,费力的找着浮木,过往的十二年,他都没有找到。
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独自沉落。
但是昨天,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带着他一起脱身。
周之洛下意识的动了动指节,掌中是具体的、温热的、柔软的,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少女还没有醒,他轻轻起身,看着她的睡颜,俯下身。
细密而绵长的呼吸十分有韵律,纤长的睫毛也微微抖动,仿佛玉捏成的人一般惹人喜欢。
青年凑的极近,目光克制又贪婪的将她打量了个遍后,凝在她的唇角。
少女的唇形很好看,上唇不薄不厚,下唇有些丰盈,泛着浅红,一看就不是薄情之人。
周之洛心头有些暖暖的充盈,他阖上眼,轻轻俯身,在少女的唇角处,克制不住自己,蜻蜓点水的一吻。
鼻尖是少女特有的清浅香味儿,令青年忍不住有些沉醉,渐渐迷失的双眸在看见少女微微敞开的衣襟后忍不住一愣。
因为趴在床边所以衣襟有些不平整,在白皙脖颈下面、锁骨边缘,就那么浅浅的一小片肌肤,生着一星红痕。
他直起身,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衣襟内的那抹暧昧深色,神色渐渐僵硬。
片刻间,刚刚的柔情仿佛不复存在,初升的日光更像是刺目的光刀,青年抿着唇,将手从少女掌中挣脱出来。
等到无迹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空无一人的床铺。
她慌忙起身,见室中无人:“周哥哥?”
旁边房里的小昭听到动静,连忙推开,见室内只有少女一个人后,也是一愣。
“小昭,你有没有看见周哥哥?”无迹慌忙问道。
少年摇头:“我醒了就去熬药了,并未见过周公子。”
无迹更加焦急:“我刚醒也没看见他!他还受着伤,能去哪?”
小昭连忙走过去:“姐姐别急,周公子说不定只是出门散心。”
“他连剑都带走了!”少女看桌边,昨天她带着周之洛回来时顺手把他随身的银线雪莲长剑放到那处,现在却空无一物!
少年走到床边,伸出手摸了下床榻,察觉到虽然床上余温不在,但是却也没有冰凉,便安抚道:“姐姐别急,周公子身上带着伤,想必还没走远。”
无迹冷静下来,点头:“是,我去找他。”
刚要离去就被少年攥住手腕:“姐姐一个人,心绪大乱,现在出去岂不是跟无头苍蝇一样?”
少女看着他:“那该怎么办?”
“云来客栈坐落在西街,再往南走便靠近皇城了,那位周公子身负重伤,想必不会接近皇城,所以要么去了北边的市井小巷,要么就是出城了。姐姐觉得他会去哪儿?”
无迹皱着眉,思索了下还是摇头,她只知道周之洛想要找赵瑾夺回倚天剑,但是如今他受了伤,肯定不可能去找赵瑾,除此之外她别无思路。
小昭展眉:“不如我去北边小巷中找,姐姐去城外看看吧?”
“好!”无迹立刻点头,“无论找没找到,小昭你天黑之前一定要会客栈等我。”她想到少年无武艺傍身,于是叮嘱道。
小昭立刻舒展眉眼,柔柔点头:“嗯,我会的。”
无迹到了城门外,见到守卫的元军,虽然有所芥蒂,但还是开口:“敢问,今早诸位可有遇见一个青年出城?大约二十来岁,容貌清隽的。”
“没有没有!”那元军操着蹩脚的汉语,朝着她挥手赶人。
无迹抿着唇离去,刚有些苦恼时,却看见一个咬着手绢笑的汉人姑娘,应该是附近摊贩的女儿,年方二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