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念刚打开门,就看见坐在二楼厅中的几人齐齐转来的目光,虽然迟疑了下,但澄净的目中并未有丝毫意外。“敢问空念师父,姐姐怎么样了?”小昭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空念并未开口,似乎在思忖犹豫。“谢前辈已经休息了。”赵瑾脸色也不好看,他盯着面前的俊美僧人,目不转睛,“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你们到底瞒了什么?”他这一句话,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顿时引到空念身上;这幅情状自然无可遮掩,空难只能落眸一顿,将原委娓娓道来。少女小时候中了玄冥神掌,天下至阴至寒之毒,后来虽然有幸借“九阳神功”的心法解开阴气,但年岁已久,九阳功法又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功,相当于一根悬丝在遭受了数年的寒冰冷冻后,骤然遇上了烈火。之后的每次运气都仿佛有一把钝锯拉扯磨损着筋脉,只等有朝一日,筋脉尽断、气血逆流,如今又受了那掌,更是雪上加霜,怕是时日不多。话音落下,整个舱内比船外的阔海北风还要冰冷。“痊愈之法。”小诛看着他,那双桃花眼漆黑无比。空念回望,悲悯温和的双目与他相对,仿佛是潺潺清流对上千年寒冰,一冷一暖:“无。”“不可能!”赵瑾厉声打断,眉头骤拢,“不可能。”他不相信,然而在座之人没有比他更清楚玄冥神掌的狠辣之处,此掌唯一的解法就是中掌之后用九阳真气祛除体内阴寒,但谁也不知道时隔数十年之后才解开又会如何。空念眉眼凝住,缓缓开口:“还有一法。”“散尽功法,好生颐养。”众人沉默。少女既是张三丰亲传徒孙,又是明教教主,就算不论这些,单单依她的性子,这般天纵奇才,未及双十年华武功就凌与众人之上,怎么甘心失了武功?在寂静中,小诛直直看着空念:“然后呢?她能活多久?”“十年有余。”赵瑾哗然站起,威仪顿生,他背对众人,声音又沉又定:“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他从小只知道无论命运还是前途,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又一向是身居幕后搅弄风云者,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看遍世间离乱,如今最心尖之人垂垂一息,他怎么可能甘心!空念看着赵瑾拂袖而去的背影,非但没有一丝愠怒,甚至目含隐隐悲怜。在座之人都为此揪心,但最不好受的便是那位赵瑾世子,因为玄冥二老正是他麾下人马,数十年前的因,终于在此刻得到孽果。因果相生,自有轮回。阴影处的黑衣少年站起身,悄无声息离去。是,总会有办法的。她不肯费尽武功,那就自己动手去费,恨也好爱也好,他只要她活着。十年余寿足够了,从天山到缅中,塞北到诸岛,他终会找到续命之法的。而小昭却是最坦然的一个,他听了空念的话后,只微微愣了下便回过神,蔚蓝的眼中尽是坦然。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如今韩夫人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威,此身已全。不过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罢了。等到众人散尽,空念看着一旁寂寂而坐的青年,缓缓走近。“贫僧有话想跟周少侠讲。”周之洛怔然抬眼。疼。无迹一醒来便感到浑身上下的痛,小声的嘶了口冷气,坐起身,看了圈周围,见船正在航行才放下心。那个波斯的流云使实在狡诈,自己当时结结实实接了他一掌后,登时感觉眼前一黑,好像心肺都要被打碎,幸好护体神功在最致命的时刻及时抵御,不然现在真是生死难料。少女皱着眉,察觉内伤居然好了小半后忍不住一愣,但是周身仿佛被碾过的痛感是由筋脉泛出的,这她也早有所料。对了,那个宝树王呢?自己当时昏迷前记得赵瑾好像砍了那个人质一刀,不知道现在如何了,那个波斯人可不能有事。
刚掀开被子要下床,就看见门从外被打开了,一身明黄的僧人缓缓走了进来。二人对视后,无迹一愣,然后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空念走近,在桌上倒了杯水,掌心内功偎至温热后递过去:“感觉如何?”无迹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抿了口后发现有些微烫,忍不住心里一动,低声:“还好,多谢。”室内又恢复寂静,空念没有继续开口,少女也呐呐无言。当时在灵蛇岛上,二人相携去救黛绮丝和周之洛的时候,空念曾经对她开口过。无迹现在还记得他的眼神,眼中华光暗淡,黑眸沉寂,甚至连眉心那点朱砂都失去了些许光彩,他抬眼看来时,其中的无奈、叹惋、怜惜,带着声线中缓缓的悲悯,令她顿在原地。嗓音似悲似叹,更有无力回天的落寞,这些她虽然讶异,但却在看见他神色中的那抹不甘时变成震骇。不甘。少林空念的神色中何时有过不甘?无迹愣住,在密密灌木掩映下,她听见他的嗓音:“非去不可?”她愣愣点头:“自然。”“哪怕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保全自身,哪怕他不会有性命之忧?”那双净秀的眉心缓缓皱起。赵瑾也曾暗示过,周之洛与此事无关,那群波斯明教若是知道他是昆仑掌门,必定不会对他动手。但是万一呢?所以她对着赵瑾坚决摇头:“周哥哥是我牵扯进来的,我必定救他。”而如今开口的换成了空念,她知道他的心性,若非必要绝对不会开口阻拦,所以言辞中不自觉带着几分担忧:“是有什么事么?”面容俊美的少林僧人哑声,继而露出个笑,唇角的弧度却是冷冷的自嘲,他敛下眉眼,仿佛刹那醒悟自身。灵台蒙尘,心底未明。何时开始,他居然不甘到了如此地步,妄图阻拦,妄图改变。明知此行不顺,他跟上来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