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疼痛,从来不会让她流泪。不然,不会阵痛都结束了,她还在哭。紫修拿起她的丝绢手帕,替她擦了擦泪水,但他擦得越多,泪水却流得越多。他更慌了:“烟烟,你等等我。我拿点东西,很快回来。”尚烟躺在床上,虚弱无力地等了一会儿。然后,紫修拿着两根红烛、笔墨纸砚进来。他将红烛点在床头,又在纸上飞速写了什么内容,神情格外肃穆。“紫修,你在做什么……”尚烟道。紫修没理她,题好字以后,在右下角签字,又道:“等你生好了,便来签字。”看见纸上的“婚书”二字,尚烟傻眼了:“这是……”“我才八百多岁,便宜都被你占光了。”紫修没好气道,“谁让你一直哭个不停。你在哭自己死了也没人娶,对吧。”“我……我哪有……”尚烟哭笑不得。“这里没人愿意当这个倒霉鬼,只能我来了。”紫修道。尚烟知道,紫修只是因为看自己太惨,心生怜悯之意,才想出这个法子安慰自己。但她依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声道:“紫修,你真的好温柔。谢谢你……”她扶着肚子,想坐起来,却被紫修拦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乱动了。我来帮你。”他从梳妆台上取下眉笔和胭脂——都是尚烟最爱用的,走到床边,为她细细描眉,又涂抹了一下嘴唇。此时,黄昏降临,归帆初张。芦苇翩翩如羽,湖水流入薄暮。渔夫村民贪营活计,身在图画,却不自知。群山之中,又有花红涧碧,纷乱烂漫,自成世外天香色。但比起尚烟的杏腮丹唇,这一切天香之色,也都尽皆黯然失色。“没用是没用,生得是真不错。”紫修看了看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把东西都放好,坐在地上,对着摇曳的红烛之光,举手作宣誓状:“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朝鸿轩历二万六千四百四十一年四月初五,我,东皇紫修,在神界月神天清容镇,娶神族女子叶氏为妻。此连理之约,白头不负。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尚烟本想接点什么话,奈何阵痛又一次袭来,害她又一次蹙眉发抖,说不出一个字。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而流泪,也不需解释,不需掩饰。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心愿,竟然在这一日实现了。“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尚烟闭着眼,泪流不止,轻声道,“好……”当天夜里,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东皇天衡诞生了。母子平安,一切顺遂。作者有话说:天衡:薇薇,我来了。洛薇:我还没出生…… 明月却多情接着, 大夫和产婆把紫修叫进屋内,直接把孩子递到他怀里。他是个男子,又年纪尚轻, 抱孩子抱得别说有多别扭。但是,看见用人们端着血盆出来,紫修压根没心思管孩子, 只飞奔过去看尚烟:“烟烟——”“小心……”尚烟虚弱道, “别摔着了天衡。”“你现在感觉如何了?疼不疼?”尚烟摇摇头, 笑得有些疲惫:“早疼过了。”尚烟素来不喜欢放大自己的痛苦,徒让别人担心,所以, 整个生产过程中,能不叫便不叫,只按产婆吩咐的去用力,因而生得很顺利。但紫修知道,她吃了很大的苦。她越是忍得厉害, 他便越觉得心疼, 看见她受尽折磨还在笑,眼眶居然红了一圈。“唉,你怎么哭了……”尚烟抬了抬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呀……”尚烟本以为他会嘴硬,说“我才没哭”“只是醒得太久眼睛痛”这类话。但是,紫修居然没否认, 只是轻轻吸了吸鼻子,跪在地上, 握住尚烟的手:“原来, 是我错了。”“嗯?你错什么了……”“你比我想得坚强, 我比我想得脆弱。”说着说着,紫修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但他很多时候确实像极了叶光纪,硬气,便是哭也是面无表情,死也不示弱,活像个倔强的小男孩。尚烟却笑了。她想,紫修小时若跟人打架,肯定是输了也不哭的那种。“我不会死的。”她握了握紫修的手,又对产婆抬了抬下巴,“产婆的接生技术很好呢,我没痛太久,天衡便生下来了。”“那是因为叶娘子配合得好。”产婆又对紫修道,“这位郎君,你是真有福气。我给那么多产妇接生过,头一胎生得如此顺利的不少,但孩子那么大,差点难产,似你家娘子这样坚定顽强克服过去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紫修不知该说什么,只反握住尚烟的手,百感交集地凝视着她。当地住民早婚者甚多,少年当爹的不在少数,产婆看看紫修,又看看孩子,理所应当认为这是他的孩子,笑道:“这儿子跟爹长得可真像。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紫修还是没说话,只捋了捋尚烟的头发。
产婆道:“得了。这家官人是无所谓孩子的,满眼只有媳妇儿。”她说得无奈,其余人却都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孩子哼了一声,紫修才总算低头看了看他。只见天衡皱巴巴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委委屈屈地看着紫修,老太太似的皱皱小嘴张了一下,还吹出了好大一颗唾沫泡泡。这模样滑稽死了,惹得尚烟又感好笑,又觉心疼。紫修却大惊失色:“这……这跟我真的好像?”大夫笑道:“是你的儿子,怎么跟你不像?”“不是,这……”紫修看看天衡的紫眸,又看看尚烟,“天衡的眼睛,这眉形,这下巴,这头型……这是……”产婆也笑了:“这孩子初次当爹,有点傻了。”在众人的笑声中,尚烟悄悄道:“许是我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