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带着丝丝缕缕怨气钻入皇上的身体。宁安华结咒时心态平和,所以,没有受到任何“龙气”的反噬。目前整座京城里和皇上相关的怨气,还没有福海水底与世宗相关的怨气多。但每新添一缕枉死的怨气,都会顺着“咒网”进入皇上体内,增强“咒”。换句话说,若皇上一直保持现在的治国水准和道德水平,“咒”最终也不会很强。但若他和世宗晚年越来越像——两日的大雨将天空洗成湛蓝。宁安华头枕栏杆,看日落月升,漫天星河璀璨。卢芳年在她身旁坐着。她们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几样下酒菜,酒壶已空大半。卢芳年自斟一杯,又倒满一杯,递给宁安华。宁安华接过,一口喝干。卢芳年夹一筷子烧鹅喂到她嘴里,又倒一杯酒给她。宁安华把这杯也干了,笑道:“不如我不送你去找义勇侯了。你和我回辽东府,日日服侍我,怎么样?”卢芳年笑道:“若真这样,求之不得。”宁安华笑:“罢了。若他见不到你,一封折子递上去,和皇上要夫人,我就算没办好差事了。”卢芳年抿一口酒,垂眸笑:“他不会。”宁安华偏头看她。卢芳年没有抬头。她睫毛颤动,低声说:“郡主。”宁安华抚额一叹。芳年果然是知道了。罗焰他——卢芳年抿了抿唇,学宁安华一口喝干杯中酒,抬起发红的脸笑:“郡主,这样就很好了。”她眼中有泪将落:“我,我不是——我没想让郡主为难,是不是他——”宁安华摇头:“不是。是我那天入宫,皇上提起,他请皇上只封霄霄。”她原本便有些疑惑,罗焰还远不到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皇上怎么不给他加官进爵,却封罗霄?她还以为,这是皇上已经开始忌惮罗焰。可竟然是罗焰给罗霄请封。这完全推翻了她的猜测,也点醒了她。这个时代,或者说大周开国以来,从没有不到四十岁的男人,还没有儿子,便急着把功劳给女儿请封的。何况很明显,罗焰和卢芳年不是恩爱非常的夫妻,罗焰也只是普通的古代男子。除非,他确定他不会再有孩子。可罗焰不用说,卢芳年近来开始习武,身体也很健康,适合生育。皇上其实是怕罗焰以为他不许他有儿子,要证明他没有此心,才急着把卢芳年送去,要安抚忠臣、功臣。但结合卢芳年的状态,宁安华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真相。是罗焰和卢芳年说好了,他们不会再生孩子。再推断出,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卢芳年知道了罗焰对她的心,就更容易了。宁安华本来想假做什么都不知道。可今日和卢芳年嚼着夜色多吃了几杯酒,她还是想弄清楚。她为什么不自在随心些?卢芳年斟满两杯酒。宁安华拿过一杯。两人碰杯。酒液入喉,辣到心底。宁安华取走卢芳年手上的空杯:“你今日喝够了,不许再喝了。”卢芳年整张脸都醉红了,眼睛里含着水,挽宁安华的手:“郡主,你和我,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她喃喃:“我与他,他与郡主,都只是没缘分。”宁安华理了理她的鬓发,温柔道:“别多想了。我和你好,只是因为你。”她指尖抿去卢芳年眼角的一点湿润,笑问:“你这泪是为他,还是为我?”卢芳年破涕为笑:“当然是为郡主。”五月初四,宁安华携五十亲卫,二十仪鸾卫,一百禁卫,护送卢芳年和罗霄去东北。卢芳年的车也是皇上特赐,宽敞舒适。宁安华自己的车没带回来,就一路坐她的,正好方便照顾她们母女。车马慢悠悠向边关驶去。
两千里外的东北总督府。坐在弓九床边读医书的宁安青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唤。“青姑娘?” 给她一切弓九记得他走了很长的路。白茫茫的天地间, 只有风声和无处不在的危险环绕着他。不能把仪鸾卫、边军的布置暴露给句丽追兵,他选择绕远路,处理掉了所有“尾巴”。他的血要流尽了, 情报却还没送出去。从句丽脱身的不止他一人,但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把情报送到, 以保证侯爷一定能接收到准确的信息。他当时的位置离辽东府最近。——判断出这一点, 他心头涌上的,那种让他想笑出来的感觉, 应该叫“雀跃”。若上天眷顾他, 或许他死前还能见到青姑娘一面。他的运气不错。但是……他竟然, 还活着吗?弓九目不转睛地看着宁安青。她的面色比上次见时红润了,头发也长了三寸,看上去身体养得很好。她穿着碧色的单绸衣——单衣?现在是什么时节, 哪年哪月那日?他“睡”了多久?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青姑娘为什么在他床边坐着?对昏迷这段时间的事,弓九只有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且非常模糊的印象。十余年仪鸾卫生涯,他很清楚, 既然还活着, 他该迅速理清现状和自己的处境。但他舍不得把眼神从青姑娘身上移开。他知道,他这样已经是失职了。弓九深吸一口气。他喉咙干涩, 被骤然进入喉管的大量空气呛得直咳。“先生!”几秒愣神后,宁安青反应过来了,唤人,“九先生醒了!”屋内还有几个弓九亲信属下在, 但都没有她离弓九近,宁安青便把手中医书随意一放, 用新学的手法给他顺气。她骤然近了,看到她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细弱的小臂,她纤细白嫩的手在他胸口上下抚动,感受到她的手和他只隔着一层衣服,而他连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弓九……偏过头,咳得更厉害了。这……这,青姑娘怎么……怎么……匆忙围过来的仪鸾卫们替下宁安青。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