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芳年送宁安华出院子。她昨晚便想好了几句话,趁此时说:“千平关离辽东府不远,几日就到了,我自己去就罢,不必郡主送了。郡主就多陪陪孩子们。”她又忙低声道:“郡主别误会,我不是不想让郡主见……是我自己舍不得离开霄霄半天,郡主比我洒脱,可做娘的谁不挂念孩子?昨儿郡主眼圈儿都红了。”宁安华笑道:“送你和霄霄到千平关是圣命,我得把差事办好。再说,现下时节好,孩子们愿意,我带他们一起也一样。你就安心住几天,等我送你去罢。”吃完早饭,孩子们办差的办差,上学的上学,只有宁安青留下,拿了一摞账本要给宁安华看。方少史、刘掌正、檀衣和菊露也都要把几个月的事统一回明。宁安华先把要帮卢芳年置办东西的事吩咐了,便听她们几个回了一上午话。中途,宁潇也带着副手来回了几句。见宁安青在,他似有犹豫,少说了什么。事不算少,宁安华倒没嫌烦。五个月的事加在一起,需要她知道或处理的,也就从前两三天的工作量,已经轻省太多了。就算做了皇上,真忙起来,也要五更起三更睡,连进后宫的时间都没有:d把所有事处理完,已近午时。看宁安青十分坐得住,丝毫不见心急,也没故意提“弓九”或“仪鸾卫”,宁安华也不试探她了,直接说:“走吧,该去看慎勇伯了。”宁安青反而要拦:“快吃午饭了,姐姐不如下午再去。”宁安华笑问:“慎勇伯如今是贵客,哪儿有下午才见贵客的?也就几句话,说完就罢了,不耽误什么。你去不去?”宁安青为难:“我……”她去,怕姐姐和九先生有些话不好明说了。她不去,又怕九先生多想……宁安华:“你别想那么多。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宁安青抿唇:“那,那我去!”醒了一个多月,弓九的伤开始以正常速度愈合。即便在盛夏,东北也不闷热,他屋内还大量用冰取凉,伤口便没有腐烂化脓。现在,他已经能正常起坐活动了,但离恢复完全还早。从听得郡主已返程回京开始,弓九便不断在心里排演,他见到郡主会是何等情形。他教过林大人八个月,和郡主却没有过多少接触,但他知道郡主对青儿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亲生儿女。而从他对郡主有限的了解看,郡主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本性刚直,近两年行事愈发随性,除圣命不能违,余下所有事都只凭本心好恶。青儿是郡主亲身养大,从青儿的脾气,便可窥见几分郡主的性情。所以,面对郡主,他最好不要带一丝伪饰,也不要说一字谎言。幸好,他自认对青儿的心毫无虚假。弓九带八个属下在院门处迎接郡主。两个仪鸾卫医者也跟随迎接。走到弓九面前,宁安华先说:“请慎勇伯免礼。”便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请十一先生来。”看来是养得不错,有从前的八分容貌了,不像正月那么枯瘦。弓九一眼都没敢多看跟在宁安华身边的宁安青,也没问为什么要请罗十一,只道:“郡主请。”宁安华点头,率先携宁安青迈入院中,弓九错后半步跟随。他们身后,十个仪鸾卫都悄悄用袖子或衣襟抹掉额上冷汗。郡主都没看他们,没和他们说一句话,还离他们有一丈多远,光站在指挥面前,气势竟压得他们也不敢抬头!宁安华让跟来的人都留在外面,只带宁安青进了屋内。弓九也忙回头,示意属下们都不要跟进来。仪鸾卫们只得止步,也不敢说话,怕人以为他们偷听,甚至不敢靠近屋墙,都用眼神互相交流。——郡主要揍指挥,他们是救,还是不救?但屋中的气氛没有外面的人想象的那么险恶。弓九一进来,宁安华便道:“这里虽是慎勇伯养伤之处,我要反客为主了。慎勇伯,你不介意罢?”弓九忙道:“在下本便是借居在此养伤,多承郡主和林大人照拂。郡主只管请。”宁安华道:“那你先坐。伤还没好,不必端茶倒水的了。”说着,她找到茶壶茶杯,看里面是新泡的好茶,便倒了两杯,问:“青儿,水在哪儿?”受伤的人可不能多喝茶。弓九怔住。宁安青忙给他递眼色,让他快坐,她找到煮开的白水,倒了一杯。宁安华把三个茶杯放在托盘里,将白水放到犹豫着在下首坐好的弓九手边,她和宁安青在上首对坐,一人一杯茶。用异能隔绝了声音传出去,宁安华笑笑:“慎勇伯,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问你几个问题。”弓九抬头,平视宁安华:“郡主请问。”哪怕是几十个、几百个问题,他也必会如实回答。宁安华:“青儿,你也好好听着。”宁安青忙道:“是。”宁安华问:“慎勇伯,你如今身在伯位,将来伯爵府里杂事必然不少。青儿不似我有女官助手,她身子弱,经不得劳累,你又无亲眷,府里家事,难道只能靠她?”不待弓九回答,她问出第二个问题:“我不许女婿纳妾蓄姬有二心的事,你当知道。做我妹婿也是一样:终生不得再有第二个女人。你过去清白,还是童男子,我知道。可你习武之人,精力旺盛,又正当壮年,等你食髓知味,青儿承受不住你索求,又因体弱,不好生儿育女,你能保证至死不生二心,只守着青儿一个吗?”弓九排演了再多,也料不到郡主会直接向他问这方面的问题,还问得这么直白,还是当着青儿的面!
偏郡主神色淡然,语气和问青儿“水在哪”时并无差别。他张口结舌。 后怕早在听到“童男子”三个字时, 宁安青便已连脖子都红成一片,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