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惊,向亮缓缓抬头,对上那双狡猾的眼。他其实有点怕梓。『您在说什么?』『你果然听得懂我们的对话。』梓慧黠地眨眼,唇角勾起美丽的弧度。『让我猜猜,你日文听力还行,但不太会说?因为说比听更难练?』向亮一语不发。多说多错。他的确瞒着知臣练习日文好几年了。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机会提到。知臣大概还以为他的日文程度跟两人分开时差不多。『别装了,你都记得,也都听得懂吧?在山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医院里听到的事情。』『山里的事情您清楚就好,我没什么兴趣。』向亮当然记得。除了被附身的时间以外,他意识一直都清晰无比。他一直试图回应知臣撕心裂肺的哭喊,想抱紧知臣伤心到发冷的虚弱身体,但梓那双残酷的狐眼瞪在他身上,向亮完全动弹不得。也因此,托梓的福,向亮听到了他毫不知情的内幕。被自己前女友骚扰一事,知臣大概撕裂了嘴他也不会说。『真的是聪明的傢伙。』『谢谢。』虽然向亮一点也不高兴。『我有事想要请教您。』『喔?真有胆量。允许你问。』『您为什么要让知臣穿女人的衣服?』能让知臣心服口服乖乖当偽娘的,只有梓的命令。『为何要强迫他?他讨厌那样。』『日本有个习惯,会让身体虚弱的男孩子穿上女装,避免被神注意到后提前带走。』梓饶富兴致地回答。『不管是日本还是这里,那些东西对同样状态不明的人,出手前都还是会犹豫一下。是个颇好用的保护手段外还很有趣,小修一去工作我也都逼他穿女装。不要叫全名也是一样的道理。名字是最强力的言灵、最短的咒。只要不知道名字,妖魔鬼怪就很难出手。』向亮似懂非懂,听起来应该是要保护知臣。一如推测。『你以为只是这样就大错特错,知臣答应的真正原因当然是为了要保护你。』梓想到这一点心下酸溜。这傢伙到底哪里好?『他以女性姿态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目光吧?』『……转移到他身上。』向亮喃喃说道。知臣此举,吸走所有想害他的那些存在的注意力。梓抿起微笑。在梓看来,向亮唯一的优点就是脑子灵光。『我也有事告知。』『是?』『不要太责怪他。他不能回台湾,是因为必须待在我身边。』向亮静静听着。『离我太远,他就会像这次,死を召し出す。』一看就知道向亮没听懂,梓轻笑着,不再解释。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会吸引、招来死亡。知臣只知道自己跟梓签了卖身契,并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原因。百步蛇神会帮知臣一把同样基于此因。祂们想保住这条烈焰般热情的生命。无论向亮有没有听懂,他现在是全世界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类。『契约还有六年。你撑得住吗?』契约?「向,你们在聊什么?」偏偏知臣这时候冒出头来。「说你去厕所弄真久。」「洗手的时候发现头发好像怪怪的,好像又长长了,才过几天耶。」知臣不解的摸了摸自己发脚,没注意到梓的窃笑。「我该过安检门了。」向亮帮知臣拉行李,知臣也不多说什么。反正到安检门没几步路。「结果这次我才回来一下下。」知臣埋怨着。「我还有二十几天有薪假。」安检门前大排长龙,知臣无奈的想从向亮手上接过行李去排队。「陶知臣。」「干嘛?」「你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台湾?」向亮终于问出口。知臣一脸恍然大悟──这就是向亮一直想问的问题──旋即有些害臊地别过头去。向亮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要亲口听到知臣说。「你前女友在毕业舞会当天早上传讯息告诉我说,你答应跟她交往。」五年过去了,心中酸楚不减。「就这样?」向亮这才把行李交给知臣。「当时很衝动。」他输不起。知臣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行李。「就这样。」「明明没输。」「嗯?」『你们两个,要不要乾脆交往看看?』梓突然天外飞来一笔。话一出知臣真的喷了出来,梓嫌恶地退开。『哈啊?梓大人,』知臣终于忍不住。「哩喜爹恭三小?」
『没礼貌,这句台语我也听得懂,小修一也有教我。我还知道「北七」的意思。』梓不住拍着差点被知臣口水喷到的袖子,恼怒不已。『啊──好脏好脏。我怎么会有这种部下?』『您在打什么歪主意。』『我好歹是全知全能的稻荷神,为了可爱的部下在努力结缘。给我上,小知臣!』梓一不做二不休,抢走了知臣的行李闪到一旁。知臣掩面,用力抹了好几次脸。然后他一脸悲壮地抬起头,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逼近向亮。向亮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知臣单手扶着向亮衣领,却是踮起脚,用极为缓慢的速度靠近他。周遭的人都停了下来。向亮意识到知臣的心跳声比自己还要夸张。知臣吻上了向亮。明明预留了足够时间给向亮躲避,但两人的唇还是贴在一起了。乾燥、颤抖而短暂的吻。知臣飞快退开。「噁心?」知臣强顏欢笑。「下不为例。」「……各退一步?」「いいよ。(好)」知臣不可置信地傻了半晌,脸上终于绽放出夏花般的笑容。这是五年来,知臣第一次由衷地笑了。然后知臣转身。「再连络。传le。」知臣头也不回地走了。「嗯。顺风。」知臣只是朝后挥了挥手。梓开始拼命敲打知臣的肩膀,逼问各退一步的意思。向亮目送知臣跟梓打打闹闹的模样。向亮还在抚平自己的心跳与耳鸣。但是他没有逃开,或揍人。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觉得知臣噁心。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