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辞穿过槛槛门廊,揪住好几个下人领子问过杨夫人的苑儿方位,急匆匆而去。
苑儿里有些人知道他是老爷生前收的义子,也分出几分恭敬不与他计较。但是等词六瘦小的身影走远,好几个没规矩的奴才都在后面暗唾。
柳辞未尝不知这些,但她顾不上如此细枝末节,自从杀了白婆和杨涛麓,她已经给了自己整整三天时间做心理重建!完全屏蔽了杀掉杨涛麓的负罪感后,现在她的心已经硬的像石头,正是去赎罪的好时机——也或许正是进展计划的时机……
甩开无聊的念头,词六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杨涛麓夫人宅院儿,顶着一群丫鬟婆子怪异的审视目光闯了进来,她只觉得后背都要冒火了。
尔后,摆脱一众疑惑仆从的阻拦,柳辞面无表情地闯进了内室,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亲,儿子词六来迟了,孩儿不孝,给娘亲请罪。”
说罢,柳辞便笔直地跪在了于芳宝面前。
杨涛麓的大儿子在忙他的丧事,只有三儿子陪在于芳宝这里,满屋子的人也唯有三儿子杨长绎知道死去的爹新认了干儿子。
但是这并不妨碍杨长绎脸色不佳,他可知道老爹是怎么对待这个野儿子词六的。
所以杨长绎连一句客套话也不说,直接冲着词六暴喝:“你算什么东西?这儿也是你能乱闯的地方吗?”
柳辞跪着弓身,但是丝毫没有退下去的意愿。
杨长绎见这黑脸寡瘦的野儿子如此无礼,便想站起身踹她。可脚尖还没踢出去呢,柳辞闷闷的声音传来:“孩儿有一法,可治干娘怪病。”
杨长绎鲁莽粗俗的动作停了,一直装睡的于芳宝也在床上堪堪睁开眼睛。
恰在此时,又一人伴着丫鬟仆从的施礼声进到了里房,脚步稳稳地落在了柳辞身后。
“你有什么办法?”
这道声音很耳熟,是来自杨涛麓的长子——杨长卿。
柳辞之所以会在当初备选的几家人中选中杨家,是有原因在的。
当日她听冯赦讲了杨夫人怪病的症状后,心中不可谓不存疑虑,因为杨夫人的症状与自己大哥柳煅小时有段时间的症状非比寻常地相像。
先是半夜呓语,而后咳嗽不止,到后期开始胸闷,直至眼睛充血……彼时若不是父亲机缘巧合下寻得了一张草方子,大哥估计会死得更早。
而当自己从冯赦搜罗来的消息中听到这一则时,她心中还满是惊奇,可是虽有疑虑,但她到底只当是巧合。
可笑的是,人言“无巧不成书”原来是真的。
经过了白婆杨涛麓那一遭,她已彻底笃定杨夫人所患怪病与傅珍、谢姝脱不了干系。当初哥哥表现出那般病症也一定出自他们之手。
白婆身为谢姝和傅珍的母亲却出现在这儿,表面上身份低微却又被府中下人恭敬地对待,再看杨涛麓对白婆杀意的懈怠……这些都是最好的佐证。
脑海中闪过如斯种种,还跪在地上的词六眉头紧皱,声音却依旧平和:“干娘,您先让旁人退下,此事需要详谈。”
杨长绎冷笑一声,于芳宝有气无力,只极轻地应声,还披着孝布的杨长卿即刻下令所有人全退出去。
不出半柱香时间,有懂事的下人连房门和窗子都一并给主子们拉上了。
杨长绎站在一旁,依旧面带讥笑地看着柳辞,想看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东西。在他眼中,词六是彻头彻尾的没骨头的穷货,毕竟上赶着认爹的人着实不多见。
而杨长卿则与其弟的脾性完全相反。
他站在柳辞身后打量了这个瘦豆芽须臾,尔后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词六给扶了起来,还掏出焦绿色绢帕,细致地给词六擦拭染上污尘的手指。
杨长绎看长兄做到如此地步,心中的不满就快写在脸上了。
词六抬头飞速打量杨长卿一眼,没想到撞上的却是对方的笑脸,这笑脸还十分温柔。
他一根一根擦过她的手指,亲身牵着她坐在了小板凳上。
“现在没人了,有什么你尽管说吧。”
杨长卿比她高一头,这样扶着她的肩膀说话真的很像在哄小孩子。
好一个声音温柔,举止大方的男人,连长相也俊美无俦,程度与裴谢二人有的一拼。
词六心中暗想,这人很可能比杨长绎要难缠的多。
再垂头思拊,趁着气氛正好,词六咬牙开口。
可惜她的第一句话就又让气氛冻起冰棱。
“娘亲中的毒,不知是谢家还是傅珍,又或者是与这两家走得近的人,也曾对我兄长下过。”
这句话砸在地上,没人敢接。
杨长绎一没考功名,二不爱读书,所以他是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朽木不可烧,正如此事快把脑袋烧干也想不出个中乾坤。
杨长卿则低垂眉眼,半句话也没,如果词六没看错的话,他依旧在笑,只是笑的僵硬而晦涩。
两兄弟的沉默迥然不同。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