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曾无数次被剥夺视觉。王晓柔,钱志宇的姘头最喜欢把他的眼睛蒙住之后,虐打他。
但是这一次,他是被张森阳亲手戴上眼罩的。尽管男人的神情是不怀好意的,语气是刻意的在侮辱他,但是他帮他戴眼罩的动作可真是温柔啊
与王晓柔每次都会扯着他的头发,揪起他的耳朵,指甲锋利的、随性的刮在他的眼皮不同,钱谦此时感受到的是男人厚实的大掌有力的捧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帮他不断调整着眼罩。
真温柔啊。钱谦在心里再次喟叹道。
钱谦是在三年前离开了南越市——这个他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这个处于绿皮火车最南方的终点站,这个他遇到了他的真神的地方
当初他得知自己怀孕后就立刻决心离开。原因无他,只因南越市实在是一个太小太小的城市了,再加上他已经在这个小城市生活了二十三年,他不能忍受人们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泼皮无赖钱志宇的独生子居然可以生孩子后将他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亦不能容忍自己将神的恩赐生下以后会使宝物成为人们心里的笑柄。那可是神亲自在他畸形的身子里种下的珍贵的种子!
虽然是在他无耻的诱骗下偷来的
钱谦来到了华蓥市,一个人口流动频繁,外来人口最多的城市。他安心的在这个和南越市相比就像大海与小水潭的城市,仿若一颗飘荡在风中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泥土在这里扎了根。
钱谦怀孕的那几个月很不好受,要不是从小他便受到太多的伤害只怕他早已患上产前抑郁症了。他在市郊区租了一间20㎡的单人公寓,自己坐公交车去医院做产检,自己买菜做饭洗衣服,每次因为身体变得浮肿而痉挛时也是自己为自己按摩。
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多么孤独。
每当这个时候,钱谦都会偷偷的放纵自己去想念一下他的神。想念张森阳对于他是十分奢侈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在他的神眼里他是罪孽深重的信徒——他背叛了神。但是他不后悔,就算是再给他一千次一万次可以重来的机会他也还是会那么做。
他曾经试图去相信何莉莉口中的神,每晚跪在窗前大声的对着明月做祷告。然而那个何莉莉的神从未帮助过他,甚至还带走了何莉莉,将他推下地狱的更深处。
所以后来他遇到了他选择的,他唯一的,他深爱的真神时,他不再会每晚对月大声祈祷了。他改为小声的在内心中默祷——他害怕他的神听到他的祷词会发现他想要亵神的想法!
钱谦有时觉得身体里有两个他,一个是忠诚的、自卑的、弱小的;而另一个则是疯狂的、黑暗的以及渎神的。
钱谦的孩子是个早产儿,十月中旬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降生了。神的恩赐在他畸形的子宫里茁壮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婴儿,这是钱谦将神送上神殿的奖励。
角角可能是随了他另一个爸爸的基因,虽然是早产儿身体倒是十分健康,不过性格却很乖巧,而且既能吃又能睡。这让钱谦很是松了口气。
角角今年两岁了,平时钱谦害怕店里人来人往的会传染病菌给孩子,所以每次他去店里时都会将孩子寄放给孤儿院的那个院长奶奶家。早些年的时候钱谦雇了个店员帮他看店,不过最近他又把那个店员给辞了。角角每次去院长奶奶家都会瘪着嘴紧搂钱谦的脖子,像是在害怕突然有一天爸爸会把他送给院长奶奶不要他了似的。钱谦在心里安慰自己,角角才两岁,长大了便会忘记这些不好的记忆。但他每次离开听到角角的抽泣声也还是很不好受——比王晓柔当年隔着枕头用针扎他还难受。他要尽快再招个店员了,他想。
这天早晨,他如往常一般来到他的店,一家处于不太繁华的街巷最里面的小书店,他拉上卷帘布后进入昏暗的铺子里,没来由的感受到一阵心悸。
“呵,”钱谦有些恍惚的听到那个如今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低沉男声,“好久不见,钱谦。”
可能钱谦不会想到自己还会有见到张森阳的一日出现,因此当张森阳站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小脸瞬间惨白,倒是显得他那肉嘟嘟的粉唇艳丽了不少。
男人站在铺子里最暗的一角,钱谦有些模糊的虚望着男人所处的方向,他突然间好像看到了耀眼的光,刺的他眼球酸痛,他低着头不敢再望他的神。他听到自己小声的、颤抖着回答道:
“好久不见”
张森阳帮他戴好眼罩后,反倒没那么急色了。他慢条斯理的在床头柜够了够他的外套,在里面掏出一包玉溪,点上火还没吸两口便又皱着眉头掐灭了。人都是会变的,才两三年的功夫,口味就叼了。以前他捡到地上人家没吸完的红旗渠都能开心的不得了,如今却是只抽的惯黄鹤楼了。
张森阳随意将只抽了一根的玉溪捏成球状扔到床底下。他想,在钱谦眼里,他张森阳就像是人家扔在地上的红旗渠一般劣质,赤贫如洗的时候才会捡起来吸吸烟屁股,然而一旦他抽过了黄鹤楼,他张森阳就仍然是地上的红旗渠,只不过,钱谦再不会把他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