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森阳自从十三岁跳上绿皮火车逃到南越市后,便在这个最南方的小城餐风露宿了三年。起初,他用卷走了张绣云的一千块大肆挥霍,好生过上了一会儿的好日子。餐餐鱼顿顿肉,天天都去下馆子。不到两个月他就将一千块大洋花的是一干二净。在那个年代,一千块可是一个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他没有赚过钱,所以也就不会花钱。
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刚得到自由的心情是那么的美妙,从此以后每一天都仿佛是从死神手里偷偷攥取来般可贵,张森阳愿把每一天都当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然而很快,生活就向他袭来重重的一拳。
没钱,会饿死。
张森阳那时不过才十三岁,他只有小学学历,根本没有人肯聘用他。
一开始,张森阳游荡在街上,假装自己是走丢了的外国小孩,骗取好心路人的同情心。一个路人骗十块,三十个路人就是三百块。张森阳骗的太勤太密,很快就被抓进了少管所里去。
他不肯说自己的来历,被抓住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停止了,他害怕自己会被送回张绣云身边!他害怕自己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脱命运的魔爪!无论他被怎样拷问,他的嘴就仿若密实的蚌壳一般撬不开。
然而民警还是帮他找到了张绣云。
张绣云死了。
张森阳在听到张绣云的死讯时的那一霎那,脑子是空白的。他并不觉得惊讶,亦不会感到伤心。但是奇异的,张森阳对于张绣云的死是无言的,尽管他早已知道这天很快会到来——张绣云每天都在他面前叨叨她快要死了——他奇怪自己的心中居然没有感到快意。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空白,就像是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所混合成的一股畸形的、恍惚的,无言的空白
直到三年后,张森阳遇到钱谦,他才醒悟到自己对张绣云的感情恐怕就像钱谦对钱志宇一样。有爱,有恨有怕。
张森阳第一次注意到钱谦是在一个雨后的晌午。那天恰好是夏末初秋的时节,许是刚刚才下完雨,空气湿漉漉的显得异常清新。
张森阳很快就将他的摊子支起来了,他在等放学。
张绣云死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这三年来,他什么都干过。黑网吧的网管,滥竽充数的混子,在街上乞讨行骗只要给钱,只要给吃的。直到他终于攒下了一笔小钱,一千块。
他小心谨慎的用这一千块钱作为本金,支了个简陋的小摊车。每天早上他卖鸡蛋灌饼,到了中午他又转卖炒面线,晚上则是麻辣烫。几个月下来,他赚了不少。就是时常被城管追会造成一些损失。
不过今天城管应该不会来了,张森阳想,今天天气那么好,正是午睡的好季节。
结果城管来了。
张森阳刚摆好摊,根本来不及收拾。但是他必须得收拾家伙,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他手忙脚乱的推着车准备跑路,谁知他这天点子实在是太背了,他最值钱的眼珠子命根子——他的推车——轱辘掉了一个。成了一个坡脚车。
张森阳咬牙,正不知所措时,一个不起眼的男孩帮他抬起了那掉了轱辘的那一边跟他一块跑,他还不忘捡那个掉了的轱辘!
这个帮他捡轱辘,帮他抬推车,帮他一起躲城管的不起眼男生,正是钱谦。
钱谦是在半个月以前的一个普通的夏夜,在离花街个红绿灯,在离又一路个大街小巷的地方,普通的看到了正在摆摊卖麻辣烫的张森阳,然后,普通的对张森阳一见钟情了。
当他看到橙黄灯火下张森阳朦胧的白皙脸庞,金色的微卷头发就像是阳光染成的颜色,还有那对冰冷的灰蓝眼珠那一刻,钱谦觉得自己看到了何莉莉告诉过他的、圣经里所描写的,天使。
后来,钱谦才发现自己错了。他那一晚看见的不是天使,是神。
钱谦从小就营养不良,体质向来是不好的。在经历了这几场连续而猛烈的性爱之后他早已不堪重负了,因此尽管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保持清醒,无奈那疲软的腰肢早已酸麻到无力。张森阳见他不安分的想去够地上的衣服,大掌一挥将他重新又按回那小铁床上,强硬的命令道:“躺着,闭眼。”
钱谦乖巧地照做。也许是他身体的匮乏早已到达了疲惫的临界点;也许是他心灵中肖想最深的神明重又降临到他的身边;也许是他这么多年终于重新又闻到了男人特别的荷尔蒙,是令他感到安心的味道。总之他不一会儿便进入了酣甜的梦乡之中。
张森阳望着钱谦恬静的睡颜。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辈子!他怎么看也看不腻张森阳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深爱一个人,哈!爱,多么矫情的一个字眼啊。他从小都没有收获过爱,他又从何能够学会将爱赠与他人呢?
以前他受困于温饱之际时,他不懂情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钱谦。那时,他才十六岁,正是少年火气最旺的年纪,没日没夜浑身散发着想要交配的发情味儿。就是这个很不巧的时候,钱谦闯进了他的生活中,就像是一只自投罗网的小蠢兔般闯进他这头豺狼的狩猎范围内。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