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家属在哪里!”护士从抢救室紧闭的门里出来,手中大力挥舞着单子,声音尖锐。
魏骁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茫然地被江眠搀了起来。护士的嘴巴开开合合,重复着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语,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麻木地在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看她重新急匆匆地钻进抢救室里。
接着又是无尽的等待,魏骁不知道自己在一边等了多久,仿佛等待宣判的罪犯,抢救室顶部的指示灯灭掉的那一刹那,自己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熟悉的主治医师站在他的面前,摘下口罩,抱歉地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节哀”。
魏骁木然地看着他,拖了几年,最终她还是走了,走了也好,不用再受苦。
动了动干燥的嘴唇,魏骁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谢谢”,为他们的全力抢救,也为他们多年来的坚持。
医生再次向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抢救室的门口就剩下了他和江眠,江眠一直握着他的手,两人交握的手之间都是潮湿。
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魏骁不断地往后退,往后退,直到抵到了墙壁,慢慢地往下滑。
“魏骁?魏骁!你怎么了!”江眠搂抱住脱力地不断往下滑的男人,这才发现他的脚下都是水液。
江眠一瞬间就想到了某种可能,连忙向旁边路过的护士呼救。
魏骁只觉得身下热热的,一股一股的热液从那个地方跑了出来,下腹顿顿地疼着,一阵一阵地往下坠。
来不及转院了,妇产科的医生护士直接推着他进了产房。
江眠比他晚进去一会儿,当她穿好无菌服走到床边时,床上男人的嘴唇已经被咬得破了口。
一直跟进魏骁怀孕过程的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之前江眠和他通了电话,一致决定采用之前的方案——剖腹产,毕竟对于魏骁来说,顺产的风险太大了,大到她不敢想象。
“魏骁!魏骁!”
魏骁已经疼得有点迷糊了,他感觉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转动。
“才开了三指!”一旁的医生时刻关注着魏骁的变化,这种情况她从医几十年都没有遇到过,不可谓不紧张。
“魏骁!魏骁?你听见我说话吗!”江眠在他耳边喊着,声音都有点岔了,哪里还有平时商场上的游刃有余。
魏骁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头,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却“刷”地一下下来了。
江眠连忙抚上他的脸颊,连她自己的音调都带着一点哭腔:“别怕,我在!想一想之前医生说的,深呼吸,深呼吸!”
魏骁想告诉她,她现在的样子很滑稽,但一张口,却只是难以抑制的痛吟。
他不知道身下的疼痛反复折磨了自己多久,他能感觉到江眠一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周边的声音很嘈杂,但他却一点儿都听不清,直到自己失去了意识。
魏骁醒来时,只是觉得疼,哪哪儿都疼,根本无法动弹。
入目皆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褥,白色的江眠。
江眠身上还穿着陪自己到医院的白色风衣,挺括的衣服如今满是褶皱,她就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好像每一次自己住院,她都是这么睡着的。
后知后觉地,他才回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姑姑,没了,孩子
魏骁抬手往下一摸,原来高高耸起的肚子已经瘪下去不少,虽然还没完全缩回去,但孩子显然已经不在里面了。
他费力地将手伸向床头柜,想要拿杯水喝,江眠仿佛有所察觉般昂起了头,她的眼中满是血丝,魏骁向她展现了个大大的笑容,却扯到了受伤的嘴角,疼得皱起了眉。
江眠忙拿过一边的水杯,小心地用棉签蘸取着润湿他的嘴唇,来来回回地沾了好几遍,才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他的唇边。
魏骁渴得狠了,但只能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因为稍一用力就疼得厉害。
等到他喝完,江眠放好水杯,就这么执着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直看了好久,竟落下了泪来,哽咽着:“你受苦了”
“男孩儿女孩儿?还是”
“男孩儿,像你。”虽然没有过度地担忧孩子的性别,但当他以常人降临时,无疑是锦上添花。
剖腹产的人,愈合起来比顺产慢,魏骁被众人围绕着,在医院待了一个多礼拜才回家。
虽然宝宝比预产期早了一段时间降世,但也在正常范围内,他的爷爷奶奶简直爱不释手,每天“小宝贝”“小宝贝”地捧在手心。
魏骁这个大功臣也被重点保护了起来,坐月子期间只准躺在床上,哪儿都不准去,饭送到嘴里,水喂到嘴边。
魏骁姑姑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因为魏骁身体的缘故,都是江眠一手操办的,她的墓碑就在魏骁父母的旁边,想来也不会太过孤单。
逝者已逝,新生降临。
失去与获得,你永远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