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发现林中圈养着一群小鹿。关宁蹦蹦跳跳地跑去看,那模样倒是也像一只欢快的鹿。方从文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
先前在溶洞中,有同行的游客对她们这班女客好奇。有猜是老师带着学生,有猜是家里的亲亲戚戚一起,还有将关宁认作是方从文女儿的。关宁有些窘迫,生怕方从文不悦,方从文倒是无所谓,反而看着她笑说自己没有福气能有这么个乖女儿。还有人试图牵线搭桥要介绍相亲,巴不得将她们一个个的一网打尽——除了关世云。关世云冷着脸,问起职业,她用她招牌式的没有语气的语气说自己是精神科医生。
精神科医生是个挺能震慑人的职业,在普通人的心目中,进了精神科,医生和病人没有多大区别。玄明用此嘲笑关世云,关世云回以嘲弄的白眼。在旁人问玄明的职业时,她故意稍显难为之色,旁人似乎马上懂了。
原本登洋的一群女客,因为一个精神科医生和“精神病人”的存在,一下子变了味道。好奇的人不少,指指点点的不少,刻意接近的却少了。
玄明问关宁,失望么?几个人里头要数关宁理想化尚存,对人仍抱有希望。
关宁摇头,这就是人性。她并没有天真到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从来的从来,她都是荀子的信徒,人之初性本恶。
相信性恶论的小姑娘正和一头小鹿说话,还冲方从文招招手,方从文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两个人齐齐笑。玄明拍几张林中照片发给许唯,顺便交代方从文的很寻常。关世云左看看右看看,杨笑澜和杨乐平头并头说着悄悄话,心情十分不愉悦,顺脚踢块石头到杨笑澜的跟前。
杨笑澜抬起头,这位世云师姐一脸不痛快想要找茬的表情。可怜的自己,她心道。瑟瑟索索地看向关世云,等着她的发难。直觉告诉她关世云有心事,这心事和恋爱少女有几分相似。恋爱少女?她给自己的直觉吓了一跳。没有任何证据将两者牵扯在一起,但是直觉……可怕的直觉。
旁人见她一副躺下等死的表情,要么气极,要么笑煞,有着良好自省习惯的关世云两者皆非。她意识到自己在拿杨笑澜出气,别的事情暂且不论,这几天情绪不佳显然和杨笑澜没有直接关系。可杨笑澜偷瞧她两眼,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表情令她心虚。“有功夫七想八想,不如想想当初到底怎么进的沉睡之地。”
“是。”杨笑澜一脸虚假的讨好。她已想过无数次当时的情景,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要说和现在有所不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冼朝。她们都不认为冼朝会是密钥,那还有什么呢?
“有什么不同?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杨笑澜指着自己问杨乐平。“不是哲学意义上的那种不同。”
杨乐平细看她,闭上眼,伸手触碰她,微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在杨笑澜想要咬她手指的时候轻叱道:“不要闹。”过一会儿杨乐平豁然睁开眼说:“面具。”
面具是信物,也是象征,自那年独孤皇后赐予杨笑澜之后,她戴着面具渡过了几乎一生的岁月。在旁人的印象里,杨家四郎的脸就是狰狞的青铜面具。
“面具在这里。”留心听她们说话,玄明取出方从文放在她这里的面具递给杨笑澜。以防万一,她还招呼关宁和方从文回来。
面具幽幽泛着光芒,经过千百年的岁月,几经易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某一任主人的手上。杨笑澜注视它一会儿,在脸上比了比,问方从文:“我可以?”
“随你处置。”不知是否错觉,面具在杨笑澜的手里有了先前所没有的生气,像是活转了一样。之前在汪姓收藏家处和几位行家一起讨论过这个面具的用处,大家都觉得是一个摆件。方从文也好奇,她要如何戴上这个没有固定装置的面具。
答案出奇的简单,就跟如何将大象放进冰箱一样简单。
杨笑澜将面具附在脸上,面具就稳妥妥地被她戴着,没有多余的扣件,没有任何口诀,只消戴,就戴妥了。
“哇,好神奇。”关宁横看竖看。“你就是戴着它上战场杀敌么?”
“嗯,戴着面具颇具威慑之力。”曾经那是苦,如今忆来却也怀念,苦中尚有乐,有荣耀,有自豪。教科书里的事件,她亲身参与。那个出生入死冲锋杀敌浴血奋战的人,也是她。一度,过去像是魔咒,令她不安于现实,又给她以安慰。这些日子过去,她终于能以平常心来面对过往。激动过后是平静,独属于修行者的平静。
“太帅了,很有腔调,有那种里才能看到的煞气。”一种小女孩看着英雄的羡慕。方从文捏了捏她的脸。
杨乐平站起来,双手搭在关宁的肩膀上无不感慨地说:“杨家四郎卓尔不凡,你能看到的只是光鲜的一面。战争无情,要存活下来需要付出许多。朝堂更无情,君心难测。”戴着面具的杨笑澜,她怜悯过,叹息过,唯独从来没有害怕和嫌弃过。“身处太平世、寻常百姓家,至好不过。笑澜,你说是不是?”
杨笑澜尚未作答,玄明倒是笑了。“这里的人,有哪个是寻常的?”真寻常的人也难有这番感悟。
众人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