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余三娘小声问正扶着门扇欲关阖的桐泓才,“外头出啥事儿了?”
桐泓才不知怎么回答老伴儿,只隐隐觉得要生事端,“砰”一声毫不犹豫的将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是非。
听着身后的闭门声,窦文山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人走茶凉的凄哀感,还是一丝丝庆幸。起码接下来的举动,桐家人不会看到了。
“扑通”一声,他跪到了地上!
“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尊驾,还求贵人饶恕小人的莽撞无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自他额头滴落,若非耳畔春风猎猎,倒似在过酷夏。
石浔镇虽是小地方,却与上京毗邻,身为镇上首富的窦家多少也见过些世面。就眼前这辆马车的制式,哪里是寻常人可乘的?里面坐的不是皇子公主,也是王孙贵戚。
见少爷这副得兴,窦家的两个小厮也不敢骂咧,扔了手中衣物机敏的有样学样,面车而跪,深埋着脑袋不敢再有半分冒犯。
糅混着薰衣香料的馥郁,一阵儿香风将车帘撩起半拉,一张如玉般莹润的脸半隐在车内的暗影里。狭长阴深的黑眸,骄睨着跪于车下的几人。
他尚未开言,便有一面容清秀头戴三山帽的男子躬身上前,毕恭毕敬的请示。主子耳语两句后,那男子先是一惊,既而应“喏”。
转身自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丢在窦文山眼前,戳着兰花指,声调尖刻的蔑弃:“今日我家主子心情好,懒得与你这村生泊长的东西置气。不过这聘礼能被马蹄子踢喽,八成你跟那姑娘也没什么缘分~”
阴仄仄的笑着,男子翻身上马,与四名侍卫一并护送着马车倾轧缓行离去。只余窦文山哆哆嗦嗦的跪在风中颤栗。
隅中的金阳普洒圣光,射在面前的那锭金元宝上,熠熠发光,似能灼瞎人眼。可这会儿的窦文山根本顾不上金银,也顾不上跟那不男不女的妖物置气,他只沉浸在后怕之中。
两个小厮先他一步爬起,面面相觑犹豫了下,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将自家少爷搀扶起,送到车上命马夫回去。
少顷,桐家的院门“吱嘎”一声彻底闭阖。原本并列挤在门缝儿上窥觑的三颗脑袋,这下也都收了回去。
大周朝山河锦绣,幅员辽阔,各地生活也是多种多样。有上京那种四衢八街,华灯璀璨的不夜城。也有石浔镇这种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小水乡。
桐家所在的那条街街尾有一处小院儿,晚升的炊烟缓缓漫过屋脊,与即将消散的暮云交织,徐徐融合成朦胧雾霭。灭了灶火的妇人,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葱油豆腐羹往里屋走去。
四十岁不到的妇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有浅褶交错。可微微吊翘的眉眼,又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绮媚。若论起这石浔镇二十年前的美人,她窦月娥纵使称不得魁首,也稳居三甲。
奈何命运不济,十六年前尚未婚配的她肚子里却先怀了种,丑事一发,窦家便再也容不下她,将她驱出了家门。
自那,她只得自立门户卖起了豆腐。因着姿容出众,倒是不缺镇上男人们的捧场照拂,还送了她个响亮亮的名号“豆腐西施”。光明荏苒,旧日的风华不在,这个名号却成了她最为人知的标记。
蔀屋简陋,除开土炕,便是一张旧松木方桌。豆腐西施将有些烫手的粗瓷碗放到桌上,正想伸手去取筷子,就听到院儿外“笃笃笃”的砸门声。
她眉间蹙起,这个时辰谁会上门?猜测间脚已麻利的迈出屋,来到小院儿里。抽开门栓,双手握着两片门扇缓缓打开的豆腐西施,在望到来人的那刻,蓦地怔住了。
“你就是窦月娥?”眼前一身华服的年轻女子上下扫量她一眼,语气冷咧。
这么多年过去了,豆腐西施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名字。她端着门前这位不速之客,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又伴着强烈恐惧,笼上她的心头。
“你是?”她声音不受控的发颤,还没得出个答复就开始眼角泛酸,不知不觉蓄起一汪薄雾,朦胧了视线。
近在咫尺的姑娘碧玉年华,面薄腰纤。一身平头百姓肖想不起的胭脂软缎,红华曼理,矜贵天成。眉眼间,还隐有她往昔的影子。
这副样貌,她曾在暗地里抹着泪窥望过好几回。
“呵~”那女子轻嗤,嘴角弯弯却是透着薄凉。她自袖中掏出一条帕子,凑近妇人面颊轻拭两下,笑问:“你不是猜到了么?”
未及豆腐西施面上有所反应,女子又跟着添了句:“不请我进门坐坐。”
豆腐西施张了张嘴,话却无声的哽在喉咙口,最后顺着喉头的一下滚动彻底咽了回去。她身子往一侧撤了撤,容出足够的空间供女子错身进门。
女子进门后,豆腐西施才发现等在外头的马车,还有地上被扔弃的帕子。噙在眼眶里的水气忽地聚成一团儿滚落,她胡乱抹了把,将门关好。
回屋时,女子已在唯一的一张凳上不请自坐,那碗冒着热气儿的豆腐羹显然是碍了她的眼,被她嫌弃的推至一角。
豆腐西施有眼力见的将碗端走,又倒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