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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度凝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方才还热闹的地方,此刻安静异常。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刑肆弋看了看周誉,视线又落回程嘉也身上。周誉同样装作无事,偷偷从旁瞥他。
视线中心的那个人,反而是反应最小的那一个。
程嘉也坐着,没什么表情,眉心轻微蹙起,冷淡而不耐。
“你确定?”好半晌,刑肆弋挑眉问道。
周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灯有点暗。”
“又不是寒暑假,又不过节的,她回来干嘛?”周誉尴尬地笑着找补道,对上对面人的眼神,倏然反应过来,这人寒暑假和年假也不常见,于是沉默片刻,还是闭嘴了。
程嘉也好像没太当回事,身体坐直了,手肘搭在桌沿,淡声开口。
“吃饭吧。”
“之前看到朋友圈有人推荐这家,说是还不错。”陈绵绵递回菜单给侍者,小声道了谢。
池既坐在对面,环视四周,“看起来环境也挺好。”
陈绵绵嗯了一声,跟着他左右望望,觉得氛围感很好。
她们这一行,多多少少是会在意一些情绪瞬间与氛围的,以此激发与抓住灵感。
要不然怎么说,幸福的时候真的会语塞词穷,而痛苦的时候有千言万语。
再回过头来时,发现池既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神情平静,在影影绰绰的暖橙色烛光下,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顿了片刻,陈绵绵不大自在地掖了掖耳后的碎发,“……怎么了吗,学长?”
池既顿时回神似的,噢了一声,低头笑道,“不好意思,有点冒犯了。”
陈绵绵摇摇头,听他继续说。
“只是想到大一刚刚见到你那会儿,还是个很容易胆怯的小朋友。”
“看着平平静静,这也不怕那也不怕,但其实背过身去,指甲都紧张得掐到手心里。”
“……是。”
倏然回忆起那时候,陈绵绵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没有办法。”她很轻地笑了一声,一一数道,“地铁,手机扫码,线上预约……还有那种看起来就很高贵,拒人千里之外的餐厅。”
她回忆着,大方又坦荡,微微自嘲道,”我们这种小地方来的人,哪里见过这些?”
“是。”池既也笑了,为她这份坦荡,“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侍者陆续上了菜,池既拿起一旁的水杯,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所以好多时候,我能从你身上看到我自己。”
“但你远远比我勇敢,也比我更自洽。”他认真道,“你好像不会因为这些差距,在心里暗暗自卑,觉得自己跟身边的人都不同。”
“我也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和自己和解的。”池既看她想说话,笑了一下,几乎是完美预判,提前回答了。
“你的内核远比我要稳定,这很难得。”
陈绵绵被他抢了话,客套话再说不出口,又不太好意思顺坡应了这几句夸赞,只能移开视线,用喝水来掩饰无措。
没有因为这些而难过过吗?
其实是有的。
如果要说羡慕出生在城里的孩子的什么,那应当不会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而又便捷的交通,优越的家庭条件,或是良好的教育资源、人情背景等等。
那些都还好。
她有远比那些更珍贵的。
只是……
偶尔站在暗处,看着一群一群人成群结伴地聊着时下最新的东西,大方而自信地组局,在人群中毫不胆怯地展示自己的时候,她也会暗自羡慕。
趋光是人的本性,没有人不会被热烈耀眼的人打动,就像飞蛾扑火。
而她天然没有那种,当着所有人,大方展示自己的勇气。
尤其是遇到和程嘉也有关的事时,
她总是会下意识往后退。
好像这几年磨练出来的勇气,在他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也许是从在包厢里天壤之别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这个万分狼狈的结局。
她的平和,她的自信,她的大方,一碰到他,通通都像暴雨天仓皇失措的蝴蝶羽翼,薄到一触就破。
陈绵绵垂下眼,掩饰住不合时宜的情绪,再抬起头来时,努力挂上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
重新扬起的视线扫过池既身后,晚光在后方的许多张黑色木桌上摇曳,映亮桌边人的半张脸。
晚间饭点,客人逐步多了起来,几乎座无虚席。
陈绵绵目光晃晃荡荡,随意扫过远处的几桌,在心里想着下一个话题,刚要开口时,动作却倏然一顿。
最靠里的那侧,人影稀疏。
少年半靠在椅背上,手肘松懒搭住椅边扶手,姿态散漫,下颌线轮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