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是大皇子身边的二等嬷嬷,不算什么太过亲近的人。且她虽说徐娘半老,却总是无意间卖弄风情,叫人有些看不上。
可是大皇子要出宫建府的时候,这胡氏卖弄风情的本事,就被他惦记上了。胡氏摇身一变,成了京都暗寮子的一个鸨母。
从此之后,大皇子和朝廷命官之间的特殊联系开始了。
胡氏把这些年大皇子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了。再问起这些年去过的官员,胡氏也一一说了,甚至于弄出人命那些个,她也一一地说了。
皇帝听到了许多的名字,正如同端王头一次听到一般,心都凉了一般。
听到顾为之的时候,更是皱起了眉头。
皇上问道:“你说的这些人,可有证据?”
胡氏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这些年去过的大人,何时去的,见的何人,做过何事,花了多少银钱,都有账目的。只是不知这一场大火,那账目还在不在?”
“院子里的姑娘倒是能记得一些,只是这些姑娘,也不知哪里去了。”
皇帝听了,倒是不急了。
太子看出了他的意思来,让人把胡氏带了下去。
“父皇,此事牵涉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太子不要再说。
他坐下来的时候,眉梢眼角,尽显疲惫。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最近一两年,几个儿子连续出事,实在是不能让人安心。
这个大儿子,是自己的种,可是为了拉拢朝臣,偏生能用出这等下流的法子来。
实在是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可是……皇帝又看看太子,二儿子英武不凡,虽是温和,但到底年轻,气势是掩盖不住的。他是正当壮年的猛虎,虽然不想承认,可自己终究是老了,太子的身边必须要有所牵制。
若是无人牵制,谁知道这年轻勇猛的虎,会不会昏了头呢?
皇帝沉默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端王已经按捺不住了。
父皇与兄长说了这些,考虑的却是脸面与牵连范围。
他们什么都考虑了,除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
端王道:“父皇,胡氏是大哥身边的人,且又说得这般明白,大哥的罪名,是难以洗脱了。”
“书画街着火一事,多少人没了家、没了亲人?若只是为了脸面二字,将此事掩盖过去,方才是真的没了脸面!便是儿臣,也无颜再见世人了!”
说话之间,他总是想到了苏小小,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就要受到此等的折磨。他忍不住激愤,声音越发大了,一时倒是镇住了皇上和太子。
太子一边安抚他,一边对皇上道:“父皇,尧儿虽是激愤了些,有些话说的却是对的。此事多少人关注,只怕是瞒不下去的。”
“大哥那边,总是要表示一下,免得引起非议。”
皇帝刚点头,端王便推开太子,给皇帝跪下。
姿态低了,气势却是高昂的:“大哥身为当朝皇长子,却做出如此下流的勾当,已经是侮辱了皇家的门面。二来,他借此笼络威胁朝臣,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三来,他威胁引诱,使良家女为妓,更诱导朝臣杀害她们,作为把柄,实在是残忍可怕。”
“茶敬一案之中,他为了能使太子失信于父皇,又使出了多少不堪的手段?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皇长子的身份?”
“儿臣无论是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一国之民,皆不能忍受此人逍遥法外。纵然父皇有心包庇,儿臣也要让此事大白于天下!”
“住口!”
皇上和太子异口同声,呵斥住了端王。端王却是凛然不惧,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站起来怒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幼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太子知道这个弟弟见不得这些手段,忙上前,假意呵斥,却是挡住了父皇的视线。皇帝一把推开太子,怒道:“朕在你心里,便是这般吗?”
端王也怕把父皇气出事来,软和了一点语气,却仍是梗着头:“父皇若不想徇私,大哥罪名如此清楚,又为何要犹豫。”
老皇帝被气得用手点着他,“你”了半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太子怕出事,忙把人扶着坐下,又是递参茶,又是抚胸口。
皇帝喝了参茶,顺了口气,看了看这个犟脾气的儿子。要骂,却看到三子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倔强地看着自己,里头有气,却也有担心和歉疚。
唉。
皇帝被这双眼睛一直看着,长叹一声,没办法了。
况且,长子为了让自己的亲弟弟失势,处处设计,焉知这心思,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呢?
皇帝疲惫地道:“你说得也不错,这事儿也瞒不住。况且,朕的儿子的命是命,旁人就不是吗?”
“宁远。”
皇帝吩咐宁公公拿来了笔墨纸砚,拟定了旨意。落笔了,宁远捧出了玉玺。
皇帝没接,抬眼看了一眼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