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客栈内,摩肩接踵的皆是人。大笑声、争论声与交谈声沸成了一锅汤,小二来回穿梭于人潮间,倾倒酒水与推杯换盏的声响此起彼伏。此处客栈简朴,因地势偏远,便有许多客商游侠在此歇脚。
今日的客栈一如既往的热闹,只不同的是,一楼西侧的方桌坐了两个气质不凡的男子,引人频频侧目。其中一人一身朴素蓝衣,佩剑在侧,端的是一副剑眉星目的英俊样貌,便是在此陋室中也正经危坐,如松如剑;另一人容貌旖丽,丹凤眼含笑似的微微眯着,一身花纹繁复诡异的黑袍,十分招摇地盯着对面的人。
莫虺看着楚不为,眼珠一转,笑微微道:“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了,真是有缘。楚大侠,可否赏脸同我喝一杯?”说着便抬起手来,懒懒地要去够那酒壶。楚不为不动声色地将酒盏拢入掌中,道:“多谢莫宗主美意,楚某不胜感激。只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怕是要拂了莫宗主的好意了。”
旁边几桌的客人早已看出这桌的异样,时不时撇头看来,议论纷纷。这二人虽坐一桌,看起来却生分得很。也有几个有些知道的人,认出这蓝衣服的是南剑宗大弟子楚不为,黑衣服的是黔中不知什么宗门的宗主莫虺。楚不为正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位,据说是这一辈的宗门翘楚,常年在南岳山上修行,一手剑舞得出神入化,现下大抵是在下山游历;另一位则不知出身,只道是前两年突兀出现,一出现便搅得中原几乎天翻地覆。
莫虺好似毫不在意,纤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细细抚摩着酒盏,笑道:“真是可惜呀,我邀了楚大侠这么多次,楚大侠每每都因事推辞。上次你毁我好事,我还未和你掰扯清楚呢,楚大侠想好了么,是拿命来还还是拿身子来还?”那细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细细打量着楚不为,清浅的瞳孔似乎泛着幽幽的、似欲侵略又似是饥饿的光:“啊……其实两个我都想要呢。”他倾身向前,袍袖掩盖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楚不为的手腕,黑袍自窄小的方桌上葳蕤而下,像一条伺机而动的黑蛇:“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楚大侠不爱春宵也便罢了,怎么我请你喝一次酒,你也避如蛇蝎?”
这莫宗主虽说仍是柔和至极,但有几分眼色的都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意味。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楚不为在莫虺伸手瞬间迅速抽出手腕,气定神闲地举起手中酒盏,慢条斯理道:“在下不识饮酒之趣,这一杯便当是敬莫宗主了。”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复又道:“莫宗主既知中原俗语,怎可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当日我劝莫宗主好自为之,莫宗主当知我本意何如。莫宗主既嫌我说话啰嗦,那我只再多说一句——日后倘若使得在下再遇见莫宗主妄取他人性命,当心刀剑无眼。”
莫虺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笑道:“旁人有求于我,我既遂了他的愿,那便应按先前允诺的分量报偿。性命也好欢爱也罢,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么?那赵家小子也是个可怜人,被地头蛇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惜求到我这以命换命,反倒是楚大侠这一插手,啧啧啧……这交易要是没做成,怕是赵家那小子也会有什么反噬,他所求者大,即便我不取他性命,怕是也命不久矣啦……另外,我饿上一阵子对楚大侠来说怕是不打紧,但到时候我饿急眼了,取多少人性命可连我自己都说不准。不过我看解决的法子现成就有——不如楚大侠舍身代过?我对你倒也喜欢得紧——”他如鬼魅般倏地凑近楚不为身侧,算得上阴冷的气息吐在这俊朗剑客的脖颈上,一字一句在他耳边低声道,“……适合先、奸、后、杀。”
“我没那么霸道,作为交换,我可以满足你的所有欲望,比如杀掉你最恨的人,或者,获得天下最煊赫的权、财、名……”
话音未落,莫虺便觉颈侧一凉,一柄剑已抵在他颈上。楚不为不知何时闪到了他身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莫虺,冷冷开口:“莫宗主,慎言。”
莫虺微微一顿,旋即又抚掌笑道:“楚大侠好快的剑法!果真名不虚传。”他毫不在意地往剑锋处靠了靠,纵使楚不为眼疾手快收了剑,脖颈处还是沁出了细细的血丝:“怎么,楚大侠怕了?是怕我这身毒还是怕被我惑了心智?本来还想和楚大侠比试比试,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毒厉害,真是可惜呐……看来楚大侠也不过泛泛鼠辈。”
莫虺在江湖上出名的就是这一身毒。融于血肉,发于未觉,毙命于无形。江湖上无人知其来路,亦无人可解其毒。
楚不为拿出帕子细细擦拭剑身,一眼都没看莫虺:“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怕了。”他转过身,“铮”地一声,收剑入鞘:“莫宗主来路古怪,我怕一击不中,杀不死你。”
莫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啧啧称奇道:“真有意思!我激你你也不应,竟如此没有人味!”
原本只是觉得这人天天垮着一张脸无趣得很;没想到除了外面那层面皮,内里性情也是如斯无趣。
从苗地到中原,莫虺见过太多渴望他的力量的人。无论是私心也好,仇怨也罢,即便有时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从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