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朗听他这样说, 扯唇自嘲道:“你说的也对。”
陈枉放下手中刻刀,看着李元朗道:“大人既然按照约定今日独自来了这里, 我也仗胆问一句,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 那大人答应我的事呢?”
李元朗声音沉静:“待我回京之后, 这事必然可以有个论断, 郑汪垚诸恶做尽, 他逃不了,你的冤屈必然可以昭雪。”
陈枉笑道:“那我就在此拜谢李大人了。”
陈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明明还穿着寨子里的粗布麻衣,但已经一别之前在寨中众人眼前的温和良煦,此时才露出他的薄凉无情的面目。
李元朗面无表情,将要转身之际,陈枉却问道:“我很好奇,李大人做这些事真的不会有愧吗,青茗丫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李元朗停顿片刻,再开口声音里仍是没有一丝感情:“这好似不是你该问的吧?”
“自然我是不该问的。”陈枉仰头大笑:“只是我以前好歹还只是不孝不义之人,现在却当真成了不忠不孝不义只之辈,我也只是想问问大人的看法。”
李元朗回头:“你后悔了?”
陈枉摇头:“何谈什么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哪会不知道结果。”
“那就是了。”李元朗踏步前行:“那便无需再问了。”
陈枉笑着拱手:“大人高见,恭送大人!”
李元朗垂眸,喉结一滚,走了出去。
——
自那次陈枉在寨中众人面前露面,李元朗就对他一直心存怀疑,他让荀玮去查卷宗,终于发现那个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主簿师爷和现在这个在山寨里面神秘的军师之间的关系。
那主簿师爷看面相都与常人无异,只他右手小指比旁人多出了一根,人们又称其六指师爷。
李元朗在第一次见陈枉时,就看到他的那个不相匹配的手套,对此上了心。
而在让荀玮确认卷宗后,李元朗才终于明确了他的身份。
那日他跟踪着给陈枉送饭的人到了这处。
他当时这样跟他说:
“陈枉。”李元朗摇头笑叹道:“这个枉到底是冤枉的枉还是枉然的枉,陈道然,你到底在遗憾什么,还是你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李元朗看过陈枉的卷宗,他幼时便出去游学,涉猎颇广,最后居然居一小县甘心当个主簿师爷,众人都叹其可惜。
只是没想到陈枉后来居然杀了和他一同共事的县官,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李元朗道:“你作为官府之人,却最后沦为与山匪一路,岂不可笑。”
当时的陈枉脸色青白,就要捉着李元朗的衣领下去找岑青茗,但却听到李元朗下一番话时止住了步。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不想翻案吗?!”李元朗面对着陈枉的威胁面色不改:“你家人因你之故全部枉死,死后却连祖坟都不得迁入,你不想翻案难道你也不想让你家人魂归故里吗?!”
陈枉这才住了手。
李元朗说他能帮他翻案,但是陈枉却沉默不语。
一周后,陈枉才重新找到李元朗答应了他的条件。
陈枉答应后,看着山群外岑青茗的院子远远落了一拜。
他看着曾经县衙的方向眼神晦暗。
他少时离家求学,五行八卦风水阵法均有涉猎,当时他以为自己手可摘月,头可触天,现在想想他当时真是年少轻狂,也是,年轻气盛时觉得天下都尽在掌握,年长后才发现自己只是这浩瀚世界的浮游,他和方重明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后来他做县令,他做师爷,方重明桌案上的桩桩件件都曾有他的痕迹。
方重明是个好官,他到任丰荣县几年,百姓家中皆富裕了不少,他和方重明也算是戮力同心,也常被人称道,只是没想到旦夕祸福,陈枉嗤笑,身为地方官,方重明护得了百姓却护不住自己。
他被人暗害,陈枉赶去救他,凶手却成了自己,而几日前一直对着他们冷嘲热讽的外地富商摇身一变竟成了下一任县官。
陈道然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方重明一死,郑汪垚就上了位,连一些陈年烂官司都扣在了方重明身上,再加上他刚上任的蠢事,方重明那几年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却全毁了,后来陈道然家人被下狱,再后来被处死,他却逃了出来,陈道然一直苟活于世。
原本想苟活挣一个水落石出,沉冤得雪,却没想到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不曾做过不忠不义不孝之事,却因为未曾不忠,陷入了不孝不义之境,几多可笑,此言难表。
再后来,过了三年,泰岳山上多了一个聚义寨,是岑山收留了他。
岑山这人虽是山匪,但是脑子里也是一派天真,想着给所有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家,他随便说个名字他就将他带回了寨中。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就成了陈枉,只是陈枉冷眼看着他带回来的那些人,更多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