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可以预见次日的坏天气。
眉林背部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山壁,希望能借山石的冰凉降低身体的灼热感。箭头已经拔出,敷了草药,经过粗糙处理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抽疼着,连带昏沉沉的脑袋也跟着疼痛滚烫。她知道在发烧,不敢放任自己睡下去,怕睡沉了再也醒不过来,于是用手紧抓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就狠狠地扎自己一下,以此保持清醒。
这是一处斜坡上的岩洞。在逃离牧野落梅后,她撑着一口气尽往林木繁茂,灌木丛生的地方钻,不敢再停下来。牧野落梅放过她,不代表她的手下也会放过她。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只能尽量往弓箭和轻功都施展不开的地方走。
即便如此,失血和疼痛仍令她失去了平素的警觉,奔逃间一脚踩空,从斜坡上滚落。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也因此发现了这处被长草以及树根遮挡住的半山岩洞。别说已没体力再继续前逃,就算能逃,只怕也逃不出那些精擅野战的士兵追击,她素性冒险就此藏了起来,静待牧野落梅收兵。
幸运的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被人发现。不幸的是,她没有功力护体,抵抗力大不如前,这在以前并不算什么的经历竟然让她发起烧来。
焦渴的喉咙,灼热的呼息,全身难以言喻的疼痛和疲惫都在折磨着她,消蚀着她的意志。
迷迷糊糊间,眉林彷佛又看到了满山满野的春花,密密的雨丝交织着,将一朵朵洁白润得格外美丽。清新的空气带着二月特有的浓郁花香环绕身周,让人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握着石头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彷佛使出了全身的劲,实际上却是软绵绵地扎在大腿的伤口上。疼痛让头脑稍稍一清,身体的沉重再次袭上来,有什么东西急欲摆脱这困囚一样的皮囊破体而出。
娘亲是长什么样呢?她紧攫着一丝清明努力对抗着放弃的慾望,突然想到这个以前不曾容许自己去想的问题,然后便觉得整个人由里到外都煎熬起来,从来没有过地渴望着知道答案。
为什么不要她,她从哪里来,是不是也曾有过像其他人一样的家,家里是否还有兄弟姊妹,这些不知道都没关係。她只是想知道娘长什么样子。只想知道这个,再多也不要了……
再多也不要了……
黑暗中眉林干裂的嘴唇翕张着,细细地碎语,却没发出声音,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呢喃着些什么。
也许这次会熬不过去。就在她那已不能算清醒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蓦然听到碰地一声闷响,彷佛有什么东西撞在树干上,连头顶上的岩石都似乎被震动了。危机感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自觉收敛了浊重的呼吸。
努力凝神屏息,却半晌没再听到响动。就在意识又要飘散的时候,一声呜咽突然刺破脑中越来越浓的混沌,让她心口剧震。
息息索索的啜泣声始终不停,惹得本来就很难受的眉林暴躁起来,不想管,又怕连累自己。不得已只好拖着已经快到极限的身体爬出去,在上面找到那个黑影,也不管是头是脚,一把抓住就往下拽。
她力气不大,却吓得那人尖叫起来,从声音能听出是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
「闭嘴!」眉林觉得头痛欲裂,喝出声时才发现声音嘶哑,如同磨沙。
那少年被吓得立即噤声,想要问对方是谁,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也不哭了,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
「不想死就跟我来。」眉林试了试,发现她压根没力气拖动这半大小子,只能压低声音威胁。
少年也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认识到对方没有恶意,当真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爬回了下面的岩洞。一直到靠着石壁坐好,半天没再听到其他动静,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救自己。心中感激,忍不住哆哆嗦嗦地开口询问:「大……大哥,你是哪……哪里人?」他想,都是在逃命的,两人认识也不一定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了跟他一样的战俘。
眉林没有回答,大约是多了一个人,她的精神好了点,伸手到腰间摸了几个松果扔到少年身上。
少年被连砸几下,虽然不重,但却立即闭上嘴,以为惹她生气了。过了一会儿,才悄悄拿起一个掉在身上的东西,摸了摸,又疑惑地放到鼻尖嗅闻。
「剥开……松子……」眉林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孩,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颇有些吃力地开口提醒。
少年逃了一天,什么都没吃,早饿得头昏眼花,听到是吃的,也不管鳞片硌手,就闷头掰起来。又摸索到掉在身边地上的松果,将里面的松子也一粒不漏地抠了出来。
「大哥,你吃。」就在眉林又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问。
原来少年一直强忍着没吃,直到全部都剥出来后,先递给了她。
眉林的眼皮已经沉重得快要撑不起来,感觉到对方的碰触只是闷闷哼了声,没力气回应。那少年等了半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