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善还在吵吵嚷嚷,动作却没落下。他是灯灵化身,实力比起转世投胎的乔烛,并未受太多削弱,对付一个小小烦恼魔也算是绰绰有余。由此,嘴上更加聒噪: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魔气熏的我想吐。这么爱逛臭水沟,何不你自己负责环卫,天天闻个够!”
乔烛笑盈盈地回答:“扫这么久厕所还不能改改你嘴臭的毛病吗,看来我要加大工作强度了。”
说话间,他仍在与那烦恼魔缠斗。二人一个用剑,一个用刀,一时乒乒乓乓,眼花缭乱,和曾经乔烛自诩的“不善战斗”大相径庭。
等到又一次短兵相接,“杨戬”被击退开来三尺远,乔烛趁此机会,二指合拢拂过剑身,点入超脱的佛性。平平无奇的宝剑瞬间金光沾染,下个瞬间就出现在那魔形身后,趁其不备,送入胸膛。
“唰——”
刀剑入体,魔形爆发难以名状的锐利尖啸,挣扎着扭过头,肉/体化作逸散的黑气,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然而,那些黑气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尽数消散,宛若微风拂过,只微微吹动他鬓边的发丝。
“杨戬”的身形化作溃散的黑雾,而“哮天犬”也被马善一枪穿透,钉于地上。
整个魔气萦绕的空间开始晃动,褪色一般的散去墨黑,摇摇欲坠。烦恼魔已除,这片空间也维持不住,即将崩塌。
乔烛见状,非常干脆地一拂袖,把马善收进灯里,卸磨杀驴,堵住他即将出口的骂骂咧咧。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的哪吒,带着些清浅的笑意,伸出手。
他说:“这次没有再丢下你了吧,太子爷。”
……哪吒深吸一口气:“你不提这件事会死?”
饶是这样骂着,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搭上。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太暧昧了,然而想要挣脱,却发现乔烛握得太紧,只好作罢。
在一旁坐席旁观了一切的刘沉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刻也收敛情绪,从温良背后跳出:“各位小心,这里要崩塌了。”
朝着众人点点头,他掐了几个诀,周身金光浮现,然后,双掌往前平推。
宛若大门被打开,周围的黑色一寸寸崩落重构,月光洒落,他们又回到了城隍后院那口枯井边,月明星稀,风声呼啸,仿佛一切只是梦境,那些烦恼从未发生。
不过这次,他们身旁多出了几个城隍鬼仙,作为战果。他们被上司抽走了三魄,浑浑噩噩不太聪明,随着刘沉香拍一拍手,齐齐晕了过去,东倒西歪睡了一地,一看就是相当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事情也算是圆满落幕,刘沉香表示天色已晚,改日再登门道谢,就与他们告辞。
温良早就跑没影了,乔烛乐得清闲,抓着哪吒的手却没松,反倒回头,看一眼想要挣脱的少年人一眼,眉眼弯弯: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他又在胡言乱语,按理来说哪吒早该习惯。然而这次,却莫名地感觉脸上发热,心尖都被烧得滚烫。
但乔烛的手依然不识好歹地握着他的,哪吒觉得之前搭上他手的自己简直是昏了头:
“……别胡言乱语了,放开我。”
“要松开手,你又不见了怎么办?”乔烛说。
千年前,万魔渊外,少年武神陨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莲藕化身的躯壳化作莲花瓣,随风吹落,就算伸手去拢,也拼凑不回他鲜活的故人。
哪吒也想了起来,张了张嘴,沉默一会儿,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我已重塑神魂。”
那种事情不会再演。
“但也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不是么?如今也快到了,”乔烛却道,有点幽怨,“太子爷说我把你丢在天庭,你又何尝不是将我丢在灵山。”
哪吒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丢下谁?这很难说。
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无瓜葛,自然也无所谓亏欠——所以如今相互的抱怨和辩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于是事到如今,纠葛渐深,再也辨不明晰。
他在燃灯那里是特别的吗?他不知道,就像是他也不知为何对上那人,心中总是委屈。
普渡众生的佛,与遍历沙场的神,到底要以怎样的身份联系起来才算合理——但这世间多的是不讲道理的事,所以,倒也没关系。
最终还是两个时辰的约束解救了他,大概是乔烛算好了时间,就那样看着他的身形归于虚幻。他们交握的手握不住,从指尖开始透明,乔烛轻声说了一句明天见,于是哪吒就想起很久以前。
千年前的那日,乔烛——不,燃灯又说了什么呢?……
转瞬间,他的神魂归于翠屏山的金像,将一切抛于遥远的城隍庙,再也看不见那人温润的眉眼。
“……明天见。”
于是他说,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