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有一辆马车从小巷里驶出,车夫驾着两匹黑马,后头四个乔装成商人的侍卫也各骑着一匹,并不见楚青崖的绛霄骝。
江蓠骑上马背,招呼他:“弟弟,你上来呀,累不着丹枫的。”
杜蘅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连连摇头,她却拽着他衣服一定要他上,说:“压岁钱都收了,还见外做什么?”
他拗不过她,硬着头皮翻上马,江蓠笑眯眯地策马来到城门口,特意走在马车前面,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她从一开始默数,没数到十,背后就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给你脸了?还不下去!”
杜蘅顿时浑身一抖,毛都炸了。
江蓠把小少年的肩膀一拍,回头道:“这是我新认的干弟弟,乖得不得了,你吼他做什么?”
“快下来!”
楚青崖从车窗里探出头,双目含怒,面具都快被那股压不住的气势冲掉了,他指着杜蘅:“我数到三——”
江蓠在城门上一摸,攥了个雪团就朝他丢过去,把那只手拍得一歪,“一!”
又团了两个,接连砸去:“二、三!我想让谁上马就让谁上,你管不着!”
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往前跑了几步,她开怀地咯咯笑着:“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我天天同别人谈婚论嫁,共乘一骑算什么?同床共枕都是有的!”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还不跟上!由着她胡闹?”楚青崖气得差点从车里跳出来,厉声训斥车夫。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说话,而杜蘅夹在中间苦不堪言,背后利箭一样的目光快把他扎成了筛子。
……压岁钱果然不是白拿的。
江蓠驱马走了不远,一枚雪球猝不及防砸在风领上,冰得她一哆嗦,急忙抖掉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两个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过来,却是马车走到了她右边,隔着一丈远。
“我叫你谈婚论嫁!”
楚青崖开着车窗,伸臂抓了一把车顶的雪,捏成团往她身上丢去,“叫你同床共枕!”
又丢了个雪球砸杜蘅,“谁拉扯你长大的都忘了!跟着她不学好!”
“你砸我弟弟!我跟你拼了!”江蓠扯着杜蘅的胳膊,“快快,再给我点雪,我给你报仇!”
杜蘅破罐子破摔,“嗳”了一声,使了个漂亮的马上功夫,身轻如燕地朝一旁倒去,挖了枯木上一捧雪递给她,嘴角压不住笑容。
只看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马车和白马并肩齐驱,谁也不让谁,车壁被砸出道道白印,江蓠的羊皮毡上也全是雪,脸上挨了一下,睫毛挂着冰霜糊住了,幽幽地望着他,怨气冲天。
楚青崖哂笑着拍掉胳膊上的雪,“知道厉害了?绣花的枕头,也来跟我碰硬,自不量力!”
而后缩回车里关上窗,隔了一会儿,却有清越的竹笛音飘出来,如同千里快哉风,明明朗朗,直上云端。
江蓠抖掉一身的雪,低声骂道:“吹的是什么鬼,还没你牛皮吹得好。”
车里笑道:“这是北疆的塞上曲,但凡听过的就没人说不好,可见是你耳朵有毛病。”
江蓠把声音压低了些:“狗官。”
“你说什么?”
果真是狗!他连这都听得到!
她光明正大地赌气道:“我说你是狗,急了就跳墙咬人的狗。”
车中静了一瞬,阴恻恻地道:“我是狗,你的薛先生是仙鹤,我从墙上跳下来咬死他,只要这么‘卡嚓’一下,他的脖子就断了。”
“哼,把你牙都硌了!”
扮成车夫的玄英头痛欲裂,抽了一马鞭,无奈道:“两位祖宗,你们是生怕别人盯不上吗?”
其余几个侍卫都十分有兴致,默默地观赏。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江蓠没过多久就口干舌燥,便不跟他废话了,专心致志地骑马赏景。这一批都是快马,太阳移到山头,队伍走出四十多里,官道东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白雪皑皑,山顶披着一层金纱,圣神不可亵渎。
“前方就是虎啸崖,过了这个口,往北都是平坦路。”玄英抬起鞭子指了指,还能看见一里外道士们的马队,正从那崖上过。
出了禾陵地界,地势东高西低,再往前走了一段,风倏地大起来,冷飕飕地在身上剐。这条路绕着山腰自南向东北走,过了突出的山脊,西面陡然缺了个大口子,江蓠往左下方眺望,这山崖不知纵深几何,谷地被雪覆盖,偶有黑色的松枝刺穿雪顶,朔风盘旋其间,发出虎啸龙吟之声。
白马在道边打了个转,杜蘅催促她:“这路太险,别靠着边了。”
他让马插进四个侍卫中间,江蓠忽然拍拍他,紧张地问:“你听到了吗?”
她向后看去,地平线上一队人马绝尘而来,马蹄哒哒地踏过辙印,引得地面如擂鼓震动,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到了几丈开外。玄英一声令下,几匹黑马撒开腿朝前狂奔,江蓠肩头一沉,杜蘅借力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