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上药开的小台灯朦朦胧胧的,许慎珣在他旁边就打架这件事大声地为自己狡辩开脱,在这样陌生的氛围中,周清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软下来了一点点。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周清慢慢意识到了自己那样的表现是有问题的,于是他开始学习当一个“正常人”,他开始认真读书,慢慢赶上了学校的进度。17岁的时候周清谈了人生中的第一段恋爱,然后对他视如己出的父母意外去世了,他做了一些选择,放弃了一些东西,他变得越来越像社会意义上温和的好人,没什么脾气,被别人冒犯也不生气。甚至连许慎珣有时候都会冷不丁提一句,看到周清现在这样,真的很难想象当年他拎着砖头拍人的样子。周清对此一笑了之。一般来说脾气好的人朋友也会多,但周清却仍然少有朋友。最初的那些年他们过得很难,体力活很消耗人,周清没有精力想除了钱之外的事;后来经济条件变好了,许慎珣不喜欢周清出去工作,认识人的机会就更少了,秦雪如纯粹是由工作关系变熟人发展起来的意外。一开始周清对此其实其实并没有太大意见,人的性格底色很难改变,他从来就不是很热情开朗的那种人,不需要很多的社交。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这样说服自己——如果不是许慎珣越来越过分了的话。主动呆在家里和只能呆在家里毕竟是两回事。他和许慎珣从漏风的出租屋搬到破旧的老小区,又从老小区搬到寸土寸金中心区的大平层。他们换了很多次房子,但直到今天,周清听到别人提起“家”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小时候那个打架的夜晚。妈妈一边训斥他们俩一边给他们包扎,外面传来爸爸锅铲炒菜的声音和电视的新闻播报声。许慎珣坐在他的床上,一只手吊着绷带,贴在他旁边伸头过来看,嘴里说着妈妈包的太严实了不舒服。小孩子热乎乎的身体靠着周清,让他感到一股古怪的亲密感。在此之前周清从来没跟人挨这么近过,像被一只猫爬到了腿上,身体僵住不能动,他在那一刻甚至有点想逃。但是最终他还是坐在那里乖乖地挨了一顿骂,他身边的许慎珣腿搭在床边摇摇晃晃,挨训也是一副态度不端的样子。然后他逐渐长大,慢慢的比周清都要高了,依偎着坐在他身边,在看电视的时候懒洋洋地把头靠在周清的肩膀上。时间如白驹过隙,那个晚上的其他人逐渐远去,最后留下的只有他们两人。于是许慎珣就变成了周清对“家”这个概念的注解。“你不能不去吗?”许慎珣问。他的眼睫搭下来,微微颤动,声音很轻,和他一贯的那种胡搅蛮缠截然不同。周清心里愧疚,但还是说道:“导演那边说有急事要我过去一趟,我会早点回来的。”“但是今天我推了好几个通告才空下来。”许慎珣说:“周清,你说好了陪我的。”“对不起。”周清抱了抱他:“明天可以吗?今天的事应该今天能处理完,我明天请假在家陪你。”许慎珣看着他:“可是没有这个工作的话,你的明天本来就该是我的,昨天和今天也是。”周清避开了他的眼神:“应该到四月就结束了,这部剧结束之后我就有时间了。”许慎珣没有说话,周清拉开车门坐上去的时候回头看,发现许慎珣仍然站在门口看着他,连动作都没变。周清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二审被卡了。”导演的脸色极其难看。”怎么会?”旁边的副导演惊讶道:“一审不是都过了吗?按理说二审应该只是走个过场啊?”导演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这两年二审被卡的总共也就四五部,就被我们赶上了。妈的,早知道我就去买彩票了。”魏赫沉着脸问:“卡的原因是什么?”导演:“上面给的意见,喏,就在这,你们看看。”周清接过来助理分发的文件,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类似于价值导向有问题、主要人物不够正面等。张编剧焦虑道:“这么含糊?这怎么改?不应该啊,悬疑剧刑侦剧我跟过几个组,我和周编已经把可能被卡的敏感的地方提前改过了,这次怎么回事?”“被卡倒不是最坏的。”导演说:“我手上被卡过的本子加起来也有两位数了,但怕就怕在上面只给你这种大的修改意见,标准是模糊的,只能由下面的人去猜着硬着头皮改。”“去年改了审查流程后其实整个圈子里都挺乐观的。”导演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先送剧本,一审只审粗剪,避免了钱全投进去了不过审资金打水漂。隔壁老刘的剧没过一审,所有人拍到一半直接散场回家,当时我还笑他,毕竟我们一审过了,看来人还是不能太缺德。”没人笑得出来,桌子上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我找人去活动一下。”魏赫开口道:“实在不行,看能不能把标准问细一点。”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周清说:“周编,你跟张编两个最近辛苦一点,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们还有两次修改机会,总不能现在就让大家直接收拾东西回家。”周清点了点头:“好的。”嘴上答应下来,等真正开始做的时候周清才发现这件事的难度。他盯着那几行寥寥的审查意见看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深入理解上面的意思。但等他回看已经改了无数遍的剧本的时候,却发现无从下手,每句对话每个场景看上去都没有问题,因此也都显得格外可疑。好在张编剧也在,他好歹有过相关经验,挑挑拣拣还是帮周清圈了一些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出来。这么一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