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啊!距离皇位也就一步之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刺客抓不到就日后再想办法抓,太子妃没了就再找一个。他都是太子了!权柄势力,荣华富贵都拉不住他吗?怎么就坠崖了?皇帝不是不知道太子身手,哪怕没杀成刺客,也不会被掣肘到掉下悬崖,所以最有可能、也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他自己跳崖了。案边的香燃尽了一根又一根。耀日西沉,暮夜将临。过得越久,皇帝的心就越沉,崔夷玉以身救他,又转身孤身前往寻太子妃的画面在脑海一遍遍重复。经过通传,一个小公公捧着漆盒,盒子上盛放着一只箭矢走进帐来:“陛下。”箭尖的血早已干透,箭柄上纹有奇特的兽纹,赫然就是白日里刺客朝皇帝射出的箭矢。“经太医查看,这箭上有毒。”小公公低头,额侧都是汗水,小心翼翼地说,“常人沾之,两时辰开始咳嗽吐血,六小时瘫痪在床抽搐不止,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漫长的死寂。“…退下吧。”皇帝低声摆了摆手,像是没了力气。白日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崔夷玉第一个挡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将插在肩上的箭矢拔掉,因他过快的反应速度,皇帝有一瞬还怀疑过他。如今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能在离开时说出他不止一个皇子的人,怎会是贪恋权势的自私自利之人呢。“若他能归来,过去那些错事……朕便既往不咎了。”皇帝喃喃,手撑着按着头,向来挺拔的肩背竟有些佝偻。漫漫长夜,不知有几个人能安眠。至少林家也没有。林家的帐篷外难得地驱散了侍奉的婢子,帐篷里灯光亮堂。“啪!”一声重响清脆地炸开,接着便是一个人被甩到一边跌倒的“咚”声,可见这一掌有多重。“夫——”“一边儿去!”林父粗暴地推开抱住自己手臂,眼眶通红、满脸哀求的林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林琟音,目眦欲裂,“你真是疯了。”“先时陛下因你爬床之事在朝堂上暗里指摘我,那段时日我连上下朝都不敢多留,免得听旁人指点我林家家教不严!”“当初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和我保证的!”林母眼眶通红,像是已经哭过了几回,仍是求情:“元瑾已经遇了害,如今我只剩琟音了,哪怕她错了,你也莫要再打骂她了。”林琟音用手贴着自己逐渐肿起来的脸,慢慢抬头,看着暴怒得恨不得打杀她的林父,竟讥讽地扬起了笑容:“‘女儿和林家同心同德,入了太子府之后克己守礼,绝不生事。’”“那你做到了吗?!”林父见林琟音一副完全没悔改的样子,只觉得呼吸不畅,呵斥道,“你今日当众在刺客面前唤她,谁没听到?”“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你的这点腌臜心思,是何居心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又怎么样?”“我和林家荣辱一体,又不是和林元瑾荣辱一体。”林琟音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恨意,“你们如今都向着她,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不为我自己筹谋,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筹谋!”这话刚落下,如有一声惊雷劈中了几人。帐篷内几人的呼吸都乱了,只有无尽的慌张。帐外一个年迈的身影顿住,放下了手,双眼阴沉,无声地听着里面的声音。“孩子……?”林父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林琟音的肚子,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太子的?”林琟音无声地点头。“婚前失贞还怀孕?!”林母大受打击,眼里落下了泪,“琟音,你糊涂啊!”“糊涂的是你们!”林琟音扶住还毫无迹象的肚子,眼里透着疯狂,“只要我能早日进府,这孩子就能瞒住,届时他就是太子的长子!”哪怕保不住,他也有别的用处。“只要林元瑾死了,我就还是太子妃嫡亲长姊,哪怕为了名声他们也不敢慢怠我。”林琟音慢慢地说。“太子如今坠崖,行踪不明。”林父盯着她,开口。他想得没有林琟音那么简单。林家不可能和崔氏相比不说,没了太子妃,一个遭到皇帝厌恶的林家女想母凭子贵,可并不是简单的事,况且如今太子生死不明。周玠若死了,太子的名号只怕就要换人了!“什么?”林琟音猛地抬头,“太子坠崖?他不是跟着……”她声音陡然消失,满脸写着荒唐,像是发生了极其难以理解的事。“你肚子的事瞒好了,等太子的消息传来了再说吧。”林父只觉得头疼欲裂,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帐篷侧边昏暗无光,他走出去,便也没看到阴影处杵立的、面无表情的张嬷嬷。她凉凉地瞥了旁边帐篷上映处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了。
天空昏暗,今夜无月。沉沉的云如众人的心绪,透不过气。悬崖下亦然。坠崖的两人并没有在山腰停留多久,不过缓了几口气,就由崔夷玉小心地搂着林元瑾往下挪。但不管他再如何小心,身体还是在不断的碰撞下达到极限。崔夷玉浑身被汗浸得透湿,眼里滑入汗滴之后疼得发涩,能撑到现在全靠堪称恐怖的毅力。他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林元瑾知晓自己劝不动崔夷玉之后,就没再敢说话耗费他的力气,只是用已伤痕累累的手抓着可以借力的一切物什。但哪怕再竭力,意外也总会发生在最不想发生的时候。在距离崖底不远的地方,伴随着碎裂的石块,他们再一次从高处坠落。崔夷玉像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条件反射般将林元瑾扯到了怀中,一手死死护住她的头,以身最垫,后背撞上了一连串树杈。看似柔软的树枝在剧烈的冲撞下都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