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装睡

    方然醒过来的时候睡在陆魇的床上，清洗过的身体在干燥而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开始想自己睡觉前发生的事情。大概是把自己的床单给弄脏了唐可洛才把他抱到陆魇房间来睡的，唐可洛不喜欢别人睡他的床。他们做的时候是下午，他做完就困了睡了三四个小时，现在大概晚上七八点钟，不知道陆魇回来过没有。他和陆魇的房间其实只隔了一层落地的天鹅绒帘子，是方然成年的时候安上去的，那之前他们一直一起睡觉。

    方然在陆魇的床上打了个滚，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睡在这张大床上的感觉。陆魇的床有他身上一种干燥的、冷冽的气息，总让方然想起墨水一样的东西——并不是说那个味道像墨水味，而是感觉上和墨水的质地很类似，深黑色，有些浓郁，触感是冰凉的，写在纸上很快就变成干燥而淡漠的字迹。但是还挺香的，方然这样想着往被子里钻了钻。

    浴室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水声，方然往磨砂玻璃门那边一看才发现灯是开着的，大概是陆魇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面洗澡。那他肯定已经看到自己套着唐可洛的衣服睡在他床上了，方然心里想着，偷偷地往衣服里面看自己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然后看到了胸口和锁骨的吻痕。

    他不舍地在床上又打了个滚，然后一直滚到床边，把脚伸出去够到地下，整个人像一只树懒一样下了床，光着脚溜了出去。

    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床单已经被换过了。方然打开自己的衣柜找了件上衣和裤子套上，然后打算去找点吃的。

    陆魇其实算不上是另一个人。每次方然想跟人介绍陆魇的身份的时候就会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因为他的出现实在太过奇怪。似乎是5岁那年，某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小方然在恐惧和痛苦里面“创造”出的一个人，陆魇那时候也是5岁的样子，皮肤苍白，长相精致又有些病态，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从角落向他走来，从陆魇出现的那一刻起整个房间似乎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方然也不再恐惧得喘不过气来。

    陆魇不喜欢他，从小就不喜欢。每当他痛苦的时候，陆魇就显得格外有精神一些，他快乐得忘记忧愁的时候，陆魇就会生病、昏迷。他们一直一起睡觉，他会抓着陆魇冰凉的手，靠在他没有丝毫随着呼吸起伏的肩膀上，抓久了自己也开始喜欢低温。沉默、冷冽、深黑色的陆魇，就像他的一个默不作声的影子，承受着他的痛苦并以之为食；他倒是一直很喜欢陆魇，只不过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喜欢罢了。

    18岁那年陆魇就不再愿意和他一起睡了，他们在房间中间挂上了帘子，就这么“分居”了五年。方然从小就没有父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活到了四五岁，记事起就在这栋大房子里，那之前的事全无记忆。方然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太像个人，因为其实他不会饿，最长的一次他有两个月滴水未进，但是身体和从前没有一点变化，不过他认识的人不多，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是不是正常范围之内的。大多数的时间他还是会吃点东西，虽然他不会饿可是依旧有很强烈的口腹之欲，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在一番默念之后打开冰箱看见自己想要的吃的。

    他看过了一些外面书店里卖的书，然后觉得自己大概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神仙。有时候他的钱夹里会忽然冒出来很多钱，有时候则不论他怎么作法都依旧空空如也，好在他没有什么必需的欲求，有钱的时候就能买东西吃，没钱的时候就不吃。这栋房子里有很多的书，他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也看不完，童年似乎就是在房子里翻找自己爱看的书度过的。他和陆魇的隔壁房间里还有一架钢琴。他从没学过，但小时候常常会自己摸索着去弹。

    后来有一天家里突然出现了一台电脑，方然研究了一下就开始了他网上冲浪的生涯。有了网络以后，他生活里面无聊的时间少了很多，不过他也并不是那么喜欢上网。多数的时候他喜欢坐着发呆，想东想西，想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和他看过的所有日出日落的景象。

    唐可洛的出现其实很神奇，是有一天他和陆魇外出闲逛回家的时候在楼下遇见的。他一见到他们就问这栋屋子是不是他们的，方然说是，他就问自己能不能住进来，可以付租金。看他们俩有些疑惑，就解释说这里是他很小的时候住过的地方，后来卖了出去，但他一直念念不忘。唐可洛长得好看，身上带着一种很舒服可爱的气息，方然很喜欢，就很快答应了。

    于是唐可洛就住了进来。他的租金很丰厚，至少对于方然来说，简直是让他不知道怎么花。唐可洛就带他去城市另一边吃了很多好吃的，还给他买了一些衣服。除此之外，唐可洛还“教”了他一些别的东西，没多久就和他滚上了床。他其实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对唐可洛也心里喜欢，这一切都发生得很顺当。

    想到这里——他身下还有一点酸酸的感觉。方然瘪了瘪嘴，在心里默念“芒果蛋糕芒果蛋糕芒果蛋糕”然后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他的作法又失败了。

    方然觉得唐可洛的租住给了他灵感，这栋房子很大，有好几层，平时他的活动范围却并不大。他可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