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去做那个梦了?”
沈图南本想说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这大半个春天以来,他早离不开李兴了——梦里假的李兴也好。他时时觉得醒来的日子反而远不如梦里自在快活。即使睁眼便是一泓泡影,实际上身在梦中时,只觉得情真意切,眼见手触也与真实事物一般无二,就此醉死在梦里也是好的。然而这话对着外人说不出口,他干脆不答。
“其实这纸片倒真没那么大本事,”道人见他不语,反而为妖怪说起话来:“它不过是李兴执念聚集成的东西,里边困了一丝李兴魂魄,就是你见着的李兴了。它也没修过多长时间,唯一本事不过在这纸内造出一个幻境,趁夜里阴气重,引你进来一游。你既是活人,它也下不得手。这么过上一段时日,它也就散掉了。”
听了这话,沈图南倒是急眼了。他本来打算就这么厮混一辈子,这个不成器的妖怪倒先要消亡掉。道人似乎会错意,又说:“不过你想要早些除掉这个幻境,也简单。你拿明火往纸上一燎,保证就剩一捧灰渣。”说着拿起纸片:“要是沈公子自己下不了手,贫道可代为之。”
沈图南连忙捏住他手腕把纸拿回来,说:“我自己掌握分寸就好。”
道人了然,讽道:“沈公子怕是还要问,如何能把这幻境留得更久些吧!”
忽然门一声响动,听竹大叫一声“不可!”一边冲了进来。
原来听竹被打发出去,又担心又好奇,早恨不能开门进来。在外头绕了两圈,终于抵不住诱惑,把耳朵贴上门缝偷听里面动静。恰好听到道人说“明火一燎”,而他家不思进取的公子却说:“我自己有分寸,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大叫:“他不肯烧掉这个害人东西,我来烧就是了!”
沈图南举起手叫他够不着那张纸,回身冷冷把那张纸塞到枕头底下去。听竹恨得咬牙切齿,偏偏不敢上去把那纸片扯出来撕个稀烂。
待沈图南站起来,他一只手还虚虚护着那张纸的位置,装作没看见听竹的表情,道:“你去把客房收拾了,招待道长住下。”
旁边道人看他俩闹腾,闲适得很,突然莫名其妙地说:“知道了也好。”
沈图南半倚在榻上,看李兴坐在边上梳头发。他每次抬手时袖子会滑下来一截,露出一片光滑的皮肤,沈图南看得魔怔了,手像被牵过去,不由自主地在那截手臂上抹了一下。那温润触感舒服极了,温暖光滑地从他掌心掠过去,显得日间一大番胡闹才像梦一般。
李兴笑得欢快极了,丢开梳子反握住沈图南手腕,把他压在榻上细细地看。
沈图南被看得不好意思,挣扎道:“你看什么!”
李兴装凶道:“看哪家大姑娘这么不知羞,大清早就上手往男人身上乱摸乱蹭的。”
沈图南在他腰侧捏了几下,他立刻半真半假地痒得瘫下来,就势趴下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飞快地翻身坐起来穿戴,眼里还隐隐闪有雀跃之意。
于是沈图南也坐起来,对着光看他套上外袍,一面状似无意地问:“李兴,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穿衣服的手吓得一顿,李兴强笑道:“你怎么问这种东西?”
其实沈图南也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表意不明,忙改口:“我夜夜来托梦找你,你见还是不见?”
“快别胡说这些了,”李兴脸上笑容更弱下去:“一大早就死啊托梦啊,还不如你接着乱蹭。”
沈图南低下头,盯着榻上被子,说道:“我现下想,既然和庄周梦蝶一个道理,我若有一天死了,就夜夜托梦来寻你。你要是高兴,我就与你在梦里过一辈子。反正平日里一到晚上,眼睛一闭,也各自见不着的,这下反过来而已。”
李兴伸手在他额头一戳,扬声道:“我可不想要见你!”沈图南知道他动了火了,乖乖地一边闭上嘴。
一早上没理他,李兴也憋得难受,忍不住自己蹭过来,温温吞吞地说:“我不是气话,如果真有这种事儿,你来找我吧。但是如果我死了,我是不要来找你的。”
沈图南能知道李兴大概怎么想的。要是把今天位置调换一番,他也更愿意李兴能快快活活地写诗写文章,一干老辈不得不又恼又气地惊讶赞叹,上京的学子也要给他递帖子,就为邀他来说说话。
他伸一边手搂住李兴肩膀,道:“我也没生气,问这个是我不对。”
而李兴不甘示弱,依样也把手从后绕过去搂沈图南肩膀,两个人立刻变成一副不伦不类的勾肩搭背样子,一点旖旎气氛也没了。沈图南哭笑不得,干脆放开手靠在他怀里。
李兴得寸进尺,两只手一起抱着他,弄得他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暖意。和他一样,要是今天位置调换一番,想来李兴也还是要做这梦的。
沈图南既然下定决心要半梦半醒地过一辈子,心情比原来好了不少。夜里和李兴在城郊游山玩水,将以前去过的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白天虽然事事如常,但心里守着这个秘密,也更多一分隐秘的快乐。
苦的是在梦里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