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夏天,林泷提交完志愿表,以同学聚会为由,陪着从美国回来的许姜弋在铜川逛了一天,第二天许姜弋将人送到汽车站,两个人激烈地拥吻告别,一个回家,一个飞上海转机去美国。
到家时还不到六点,林爸做了一桌子女儿喜欢的菜,后者吃得不亦乐乎。
他瞅瞅女儿欢喜雀跃的脸,淡淡地问了句,见那小子了?
林泷揉了揉脸颊,这么明显?她腼腆地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深夜,林泷洗漱完,被喊去了客厅。
林江问她填报志愿的情况。
她高考发挥稳定,分数完全可以上首都的高校,但是她怕冷,综合考虑过后填了隔壁省的海城科大,在那个没有高铁的年代,八九个小时火车的距离算是很近了。
确定女儿报好了志愿,林江说出今晚喊她来客厅的目的。
水水,爸爸生病了。
她刚刚拆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甜味弥散在口腔里,没听懂她爸的意思,一时愣怔地望着他。
他吸了一口手中自制的旱烟,继续说道,是一个比较严重的病。
慢性骨髓性白血病。
长年的装修工生涯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好在女儿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寒暑假发病时借口出差,自己去医院躺几天,过了近两年这样的日子,终于等她考完,如今病情已经到了无法再隐瞒的地步。
能写出满分作文的林泷至今找不到语言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起了床,对他爸说,书先不念了,要省钱给爸爸治病。
林江咬牙,狠心在十八年都没骂过一句的女儿脸上打了一巴掌,教训道,你一个姑娘家,不念书以后有什么出息。
那个年代的铜安镇上,还没几户人家愿意花钱供孩子读书,尤其还是个女娃娃,基本上都是念完初中就辍学去打工,像她这样一路念完高中还要去大学的少之又少。
她爸这辈子小学都没毕业,偏要省吃俭用供她上学,累垮了身体。
林泷脸上没觉得疼,却红着眼,喊了声爸。
刚开口,喉咙就哽住,说不下去了,心里闷得慌。
林江心里也疼,去冰箱拿了两个生鸡蛋,开了火放锅里煮,等水煮沸的时间里,絮絮得跟她说,学费和生活费都给她存好了,女孩子,再苦都要把书念完。
又提到许姜弋,说,你不念书,以后他家里人怎么看你。
在父辈们的思想里,一旦谈了对象,就是一生一世的。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爸佝偻的背忙上忙下准备早饭,眼泪止不住的流,为她爸,为许姜弋。
她很少当着他爸爸的面哭,怕他担心。
往常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今天的话多到怎么都叮嘱不完。
水水,你们谈对象一码归一码,爸爸的事别乱说。
林江剥了蛋壳,布条包住蛋白,轻轻地在闺女脸蛋上的红印滚动。
造孽啊,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水水,爸知道那小子疼你,他们家不差钱,但是你不能从他手里拿钱给爸爸,会被人瞧不起的。
她没应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江就又问了一遍,知道了?
只是生病而已,为什么她爸爸要跟她说这些,像交代身后事一样啊,才过十八岁生日的小姑娘抱着她的父亲失声恸哭,哭完后抽噎着断断续续往外吐字,一字一句跟她爸爸保证,不告诉他。
不告诉许姜弋。
新生提前开学,黄一安送她去学校报道,黄一宁随便填了本城的一所大专院校,自己拎了两件衣服就过去了。
林泷第一次坐火车,两个人买的硬座,这是一辆已经行驶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海城是它的终点站,拥挤的车厢里弥漫着泡面辣条的味道,走道上没买到坐票的人或坐或站,她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的山水一路驶过。
有列车员推小车过来卖盒饭,黄一安问她,吃不吃中饭。
林泷摇头,揭开保温杯的盖子,抿了一口水,车程还有六个小时。
她觉得自己会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无法面对泡面和辣条。
列车晚点,原本定于五点一刻的到达时间,出站的时候已经七点出头,天空暗沉,华灯初上,人群往来,这就是未来要呆四年的地方。
黄一安又问她,吃不吃晚饭。
十来个小时只喝了一瓶水,并不觉得饿,明天才能办理入学住进寝室,两个人决定先解决住宿的问题。
按照路牌,又问了行人,两人搭上了去大学城的公交车,在距离海科大还有五站路的地方就下车了,黄一安说临近开学,学校附近的住宿费暴涨,住宿条件也不好,住得不远不近的地方正好。
看过卫生条件后,开了两间房,85块一晚,办理好住宿黄一安推着她去附近吃了一碗牛肉面。
晚上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