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战士受伤在所难免。德维特的右手被磨破,后背则因为一时大意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现在已经被包扎好。他得到了王宫最好的医生照料,所受的只能称得上是轻伤,只需要安静休养一段时间。
德维特珍视这段时间。随着年月过去,他的心思越发紊乱,几乎难以理清。他知道自己打从内心已经踏过了那条道德界线,却无计可施。曾经德维特打算不择手段以得到想要的东西,可现在他越来越不肯定了。于是他以养伤为由避开所有人,只留在自己的寝宫里。万幸这借口简直无可挑剔。王室上下大概会相当庆幸少了一个不稳定份子,他想。
又是一个寻常下午。有人敲响了门,理应是来替德维特换药的下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待德维特出声允许,那人就擅自打开了门。他正要发怒,就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于是一切怒火都在转瞬间被扑灭,化成难以道明的情绪,使德维特的心脏发胀得厉害。
“嗨。”维吉尔轻声说,手里拿着平常女仆会为德维特带来的东西,比如水盆和新的纱布。
他的弟弟呆了一会,而后别无选择地请维吉尔进到房间里。后者把手上的事物搁在床头小几上,动作慢得过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该如何率先开口。出乎意料地,是维吉尔先踏出了这一步。
“我们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彼此了。母亲和伊莎贝拉都很想你。你知道嗯我们不习惯晚餐桌上少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来,就在那里摆弄着医药用品。“所以我想,你或许会希望我来看看你。噢,我是指,我们中的一个。”
这话有些欲盖弥彰了。维吉尔的耳朵发红,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过了半晌,他也没有等到德维特的回应,所以他迫不得已地转过身来,看到自己的弟弟凝视着他,显然在原地走神了。
“什么?”德维特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跟他说话,才说了一句。
维吉尔鲜少看到这样的德维特。通常他在大众面前表现得强悍而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刻薄。现在的德维特穿着简洁的服装,在他的房间里独自一人带伤待着,看起来安静、斯文,带点伤患应有的精神不振。
“我想来看看你。”于是维吉尔重复了一遍,以他内心原原本本的想法。
他明显看到德维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在下一秒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而言之,德维特只是好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谢谢你的好意,我的哥哥。”德维特的语气生硬,但维吉尔又不能明确地说他言不由衷。“那么,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或许你可以把女仆的工作交还给她们?”
德维特本以为这话能够使维吉尔离开,或至少变得沮丧。但是维吉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亲爱的弟弟。”他说。“你不需要拿我当陌生人看待。”
这话让德维特下意识想要反驳。天大的误会!他不仅没有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他哥哥,甚至也不拿维吉尔当兄弟看待。但是这话无从说出口,德维特挫败地发现,他在维吉尔面前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他只能静静地站在那儿,直至维吉尔过来将他引到一张凳子上,示意他坐下并且转过身去。维吉尔本来扶着他肩膀的手迟疑了一瞬,德维特猜想对方大概是要帮他换药,于是自己解开了衬衫的纽扣,将它放在一旁。
维吉尔一言不发地工作着。德维特看不见对方在他背后的手势,但大致能够感受到维吉尔在这方面算得上娴熟。他的哥哥平常并不仅仅在阅读,也在学习。
清洁伤口的过程带点刺痛,但德维特面不改色。他甚至闭上了眼睛,等待这异样地使他心跳加速的过程过去。维吉尔的手指偶尔会触及他的皮肤,不经意间将热度传递至灵魂。
“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他哥哥的声音如梦般响起。“你总是摔倒,而我就像这样帮你处理伤口。”
德维特不是很希望脑袋被回忆充斥,但他无法阻挡。“以前我受伤是因为自己的过失,现在则是因为我铲除了敌人。它们不一样。”
“嗯。但我总是会因为你受伤而感到难过,这件事不曾改变。”
这句话使得德维特的心脏宛如一下子被抽紧了,哪怕对方只是在轻描淡写地陈述事实。他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维吉尔也不打算逼出对方的回应。他垂下眼眸,手上的动作缓慢轻柔。于是话题便自己溜走了。
室内的沉默再度被打破,是由于德维特所说的话。某程度上,他在某一个瞬间放弃了那一直紧紧压抑着神经的自持。但即使如此,他也只问了一条似乎相当平常的问题。
“你对我有什么期望呢?”
他能感觉到维吉尔更换敷料的动作顿了一顿,又回到本来的行动轨迹上。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对我来说,”维吉尔说。“只要你能开心就好了。”
德维特分不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究竟抱持着轻松抑或严肃的心情。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