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锋刃
容珏又离开,这次是真的回京,谢渺的生活再次平静下来。她仍然写书,开店,去慈安院给小孩授课。
这样的生活规律顺遂,只是她偶尔会失神,对着店外的河道看着乌篷船摇摆而过。流光会来店里找她,见她比先前消瘦便心疼,带着阿清去酒楼点最好的酒菜,让人日日送来。
谢渺想笑又感动,她其实没事,只是偶尔会想起豫王府里曾有过的日子。初初离开京城时她也常想起,梦里总能看见那棵银杏树在秋日里落满地金黄。后来时日渐久,她便很少想起,如今容珏忽又出现,尘封的记忆也跟着排山倒海来寻她。
若他们只有怨怼该多好,怨恨滋养决绝,她可以更加坚定。
可偏生他们快乐过。
转瞬就是一月,暮春早晨河水还结雾,橘色的初阳爬出河线,青雾便飘荡着消散。艄翁撑着乌篷船,桨声催人,书肆便又迎来新的一天。
谢渺将门打开,清晨的行人大多聚集到集市,她这边还安静,却见容珏站在门口。她吃惊,未想到他又忽然出现。
青雾还未散尽,他的眉眼被水乡的烟软化,谢渺怔愣着以为自己错看,他却笑着开口唤她:怀霜。
谢渺提起的心急急下沉,不是错觉。垂在身侧的手蜷缩,抠着掌心的软肉,谢渺应道:殿下怎么来了?
人最怕的就是明知故问,她比谁都清楚,却装作糊涂。容珏早猜到会是如此,可当真的面对她竖起的软刺,还是会被扎伤。他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距离缩短,所隔不过一步台阶的距离。
我只是来看看你。他看着谢渺,说话时格外温柔,好像连声音也被水雾浸润。
谢渺微讶,随即又听他道:怀霜,我很想你。
他曾不止一次在梦里抱住她呢喃,如今还有机会便只想亲口说与她听。
熹微晨光落下,洒在他的眉眼,谢渺有一瞬恍惚,好像眼前人只是一个爱慕自己的普通少年郎。她抿了抿唇,避开目光,却恰好看见他肩头的湿润。他的衣服被水雾浸湿,可见他在这里等了许久。想拒之千里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谢渺越发难受,恨自己心软。
面前人的不退也不进,保持着安全的亲密距离。
姐姐。
阿清却在此时出现,两人循声望去,就见小姑娘提着油纸包站在不远处。她并不认得容珏,自然也不知他和谢渺之间的纠葛,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大清早堵在门口很奇怪。
这么快就买好了吗?两人熬了粥,谢渺来开口,阿清就从后门出去买包子。
阿清点点头,打量着容珏,神色古怪地走向谢渺,买了你最喜欢的冰糖芝麻馅。
随即又去看容珏,对上他俊朗的模样也没有好脸色,这位公子,现在时辰还早呢,你凑在这儿干嘛?
容珏被她的话噎住,谢渺也是一愣,随后侧开身子,对阿清道:先将东西拿进去吧。
阿清最是听她的话,自是乖顺地进屋,只是进屋前还不忘看容珏一眼。谢渺复又去看容珏,见他脸色不好,颇有几分歉意地开口:殿下莫怪,阿清她小孩心性,没有恶意的。
似怕他生气责怪,她解释时格外小心。容珏喉头发涩,你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人,你又何苦这般小心?
谢渺咬了咬唇,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也觉得言下有几分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容珏好似也想到这一层,忙着急道:我并无旁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莫要这般泾渭分明。
他们明明是夫妻,宗祠里记录的还是她的名字。
怀霜亦无旁的意思,本就是阿清失礼,我理应替她道歉。她仍是要划开距离,不愿承认与他亲近的关系。
容珏叹息,屋里又传来阿清的声音,姐姐,吃饭啦。
谢渺应了一声,随即对容珏道:如今时候尚早,殿下若是想买书,不妨晚些再来。
委婉送客的话容珏又如何不懂,可他真会按着她的话来便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他假装未听懂谢渺的话,薄唇微微收紧,开口时眼神暗淡,怀霜,我赶了一路,还未用食。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几分委屈,像是被主人舍弃的可怜幼崽。
谢渺抿唇看他,手指一下一下抠着自己的掌心,她不想管他的,可又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肩头的湿濡便是证据。
怀霜,为了
殿下。他还欲再说些让她心软的话,谢渺却打断了他,侧身让出些许位置,容珏便知她是答应了。
他的心喜溢于言表,正欲上前,就听她平静开口:还请殿下用过早食后便离开。
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方燃起的微弱火星被一句话熄灭。
席间谢渺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容珏意识到她应当是生气了,一时也不敢再进一步。阿清察觉出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只埋头吃饭,间或偷觑两人。
整个厅堂格外安静,只有瓷勺碰撞碗沿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