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边的下水道有些问题了,正散发出恶心的臭味,几个环卫工戴着口罩,对狭长深邃的洞口指指点点。
杨雍不得不避开,到一家新店买早饭,这让他有点难受。他口味很单一,清晨起来喜欢包子,整齐的皱褶,最好是香菇馅的。趁走路的时候,就能慢慢吃光,用一两张纸巾擦拭嘴边,才踏入公司。但今天,他只能要一杯小米粥,喉咙黏腻地吞咽。
经年累月做下的事情,会变成人的习惯,改变是难得的。
除此之外,杨雍换了一件长袖上衣,衣领、袖子都系满纽扣,不露出一丝缝隙。与来往的人打招呼的这段时间里,他难得抿着唇,回应也是很轻的。类似的事情几乎没发生过,因此邻桌的女人发现了,她向来心细:“杨哥,你嘴巴怎么破了?”
“不小心割伤。”他回道。
女人了然:“哦,那你下次要注意点。”说完,她转过去,翻找了一下包,却一无所获。等杨雍接受了抱歉的眼神,女人才松了口气,低头啪嗒啪嗒敲击起键盘。
杨雍微微探出舌尖,抵住泛红的唇峰,刺痛,但血很久前就止住了。他合上眼又睁开,把这些掀过去了,就像手指压过笔记本,一页跟着一页。杨雍的人际关系其实非常简单,同事、邻居、陌生人……基本上是普通的往来,所以没多少人与他相熟,或是到达另一个地步,比如亲密。
客套的相处最令他舒服。
电脑右下角“滴”地跳出提示,新的任务已经发布到工作群,杨雍便是靠这一份报酬维持生活。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职业、岗位,追溯先前,读大学时的选择也草草了事,成绩游走在中等。
班上的导员在毕业前,才看着照片后面标注的名字,对他说:“哦,雍是个不错的字,雍容华贵。”
杨雍滑动鼠标,把文件的修改人标注成自己,差点打成了“庸”。庸俗,平庸,据说最初父亲随口说的是这个字,可录入的时候,阴差阳错留下现在的他。说不清是冥冥中注定,还是牵强附会,杨雍自以为活到快三十,并未脱离那么久远的安排——如今他确实平凡,一旦剥离了众人脑中的印象,就如同水滴落入海洋,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事们似乎也认定他毫无攻击性,一根骨头不软不硬,任何针对都会化为戏剧般的可笑,令人自我怀疑。所以他们觉得氛围真好,容易相处的人真好,无论高兴或烦躁,不必顾忌他的存在,可以尽情开口。
“麻烦了——”
浇水后绿植显得鲜亮,杨雍将小巧的花盆挪过去,又得到别人的感谢。邻桌的喜好是照料这些小东西,夏秋长得厉害,没几天枝叶就越过隔断,搭在他这边,很快被剪断。午休时候,女人经常拜托杨雍浇水,然后跑下楼替大家取外卖,入职不久的人总要做这些琐事。
绿植的生存方式,她的生存方式,或者杨雍自己的生存方式,各不相同,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这样的状态最为恰当。
一个半小时,杨雍在工位吃午饭,接着收拾出一块地方趴着午休。他不像其他同龄人,躲在楼梯的安全出口抽烟,实际上,同部门那几个人大多结婚了,聚在一起谈论的总是家庭压力和老婆孩子。从这方面看,杨雍算得上异类,但他气质太薄弱,以至于大家诡异地觉得平常,介绍对象的话说了几次,就没再提起。
此时杨雍正梦见一只虫,有着金属的颜色和光芒,发怒会支棱起翅膀,昨晚在争执中他的嘴唇被对方刺破了。铁锈味一刹那迸发,虫的口器凑过来吮吸他唇角,竟然有一丝温柔的错觉。但随即,它克制不住,居高临下发出命令,这也激怒了杨雍——他不是猎物,不能是猎物,这种张狂潜藏在骨头里,暴露在不为人知的时刻。
结果闹得很不愉快。
人生既然如同一张白纸,上面只有皱痕,杨雍对很多东西看得很淡,最近才感受到性关系的一点乐趣。仔细算来,还不足以落下色彩,因此他站在界限边缘,守得很牢,不肯退让半步。巨虫的固执、愚蠢和热烈的欲望,可以为它搏取肉体交欢,但不代表任何愿望都被实现。
一直到今早离开前,杨雍没见过对方,顿了顿,手腕转动扣上门锁。
梦境及时淡去,闹铃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近,路过走道的人身上带着烟味,飘散开来。杨雍吸吸鼻子,勉强抬起眼皮,肩膀还垮着,像是一种暗示。他并没料到巨虫会引发如此大的影响,险些使他走神,可未完成的工作列成清单,明晃晃挂在屏幕上,不应该犯错的。
于是杨雍泡了一杯咖啡,最适合清醒,可惜不是他轻易接受的味道,苦得隐隐想要作呕,硬是忍下了。
忙到晚间,其他人走了,轮到他负责收尾,所以回去迟了些。市场里只有一家卖活鸡的仍在营业,认得他这张脸,好奇问道:“家里几口人哦?”杨雍面不改色:“……挺多的。最近猪肉太贵,只能买鸡。对,不用杀,谢谢。”
照样走过那条昏黑的路,这次没碰上认识的谁。杨雍低头摁了楼层的按钮,同行是一对父子,很热闹地聊天,小孩抱的足球沾满泥土。当他们走出电梯,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