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艰难坐起身,只是这样就几乎花掉身上所有的力气。肖夜目光呆滞地环视房间,他感到一阵眩晕,然后是嗓眼干涸,就好像他从出生就没有喝过一滴水。回忆一点点重新聚回他的脑海,如拼图一样慢慢慢慢地,那些残忍的画面再次拼合到了一起...终于,肖夜领会到了两件事:1,他活了下来;2,他失去了一切。
接连不断的爆炸、仿佛来自地狱尽头的大火,将他的人生彻底焚毁掏空了
就在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幸福的资格的时候。
这个悲伤的男人以双手掩面,在空荡的病房里嚎啕大哭起来。他的撕心裂肺,那干裂沙哑的声音表达不出万分之一。抽噎声无力地击打在徒然四壁之上再反弹回来,每一声都像利刃重新插进他颤抖的身体。
许久,肖夜摊开手掌,泪眼婆娑中他看到双手手心的纹路一片模糊,只有烫伤一样浅而阔的疤痕覆盖其上,他想起,那是他试图拉开车门的时候留下来的——他无辜的妻子被活活烧死在那辆车里面,而他就得到这个?这未免太不公平,为什么不能让他去死?老天爷,他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一个啊!
一个名字再次无可避免地浮现在肖夜的脑海。他用力甩了甩头,欲将那个名字重新扔进黑暗的边缘。可是这次,那个名字没有像以前每一次那样被轻易甩开,它就像是被什么给烙在了他的大脑里,似乎冥冥中提醒着他,这一切都和那个名字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那,恰是肖夜最不愿去触及的部分。
一个声音勒令他不要去想:现在还不行,他太虚弱,一时间应付不了太多的负荷。停止哭泣,起来,离开这里。——即使他已经感到生不如死,体内的某种和求生欲捆绑在一起的东西还是迅速地令他理智和坚硬起来。那是深藏在肖夜意识深处的一种机制,如同本能地在某些特殊时刻自动发起保护措施,使他不至于被摧毁和击溃——这是在多年前被有意训练建立起来的。肖夜没有想到多年后,这种机制依然可以被唤起,他更没想过,这种机制还会有被唤起的机会。
在“那”以后。
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肖夜竭力回想躺在这里的经历,却没有一丁点印象,所有的记忆似乎自那最后一声爆炸起断了片…他开始好奇自己究竟在此躺了多久。摸索着下床,脚触到地面却是柔软的。以为自己的触觉出现问题,低头一看,床边惊现一具尸体,而他枯瘦的脚刚好踩在了尸体的背上。他蹲到床边检查,心中猛地一凛:血迹还是新鲜的,显然是刚死没多久,甚至可以说,就死在他醒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肖夜的眉头蹙起,自己仍有可能随时面临危险——可是,如果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躺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里,为什么没有动手?
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多不正常的地方。走出病房,医院昏暗的走廊上,甚至连个医生或护士的影子都没有,仿佛刚刚病房里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了…他又走进其他病房,每一间都是空的。看来他的推测是对的,他几乎就要死了——这家破旧小医院是那种传说中专门收留将死之人用的,而且很显然,他是这里唯一的“将死之人”。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人想留着他这条命。
***
医院外的停车场上空空荡荡,几丛在水泥地裂缝中肆意长出的野草随风摆动。门口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不知通向何处。肖夜沿着那条路往前走了许久,直到天色发白,终于走到一条公路边。他已经摇摇欲坠,知道以自己的体力走不了更远,便举起手试着拦下一辆车。有个别车辆行驶到他身边时稍稍放慢了车速,但又很快驶离。直到一辆小货车从远处疾驶而来,他不顾筋疲力竭,干脆朝它跑过去。
“你丫找死…”那辆车紧急刹在他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骂咧,声音却在他看清肖夜的脸的那一瞬间矮了下去,“你干什么?”边往窗外探了探头,粗俗地抽着烟,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亡命之徒。
“可以载我一程么。”
那司机把烟蒂扔出窗外,扬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车轰隆发动,司机问:“准备去哪?”
肖夜愣了愣,一时竟答不上来。此时的他仿佛身处乌有之地,更似乌有之人,他无处可去,除非——
那司机心觉滑稽,他看这人赤着脚还穿着病号服,该不会是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吧?只是这个病人长得倒不错…司机情不自禁地侧目打量,却听见病人沉声道:“H城。”好似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语气何其坚定,立刻打消了他先前冒出的荒唐想法。司机甚至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种不容侵犯的萧杀之气,让人无法小觑,更不敢造次…他清清嗓子:“算你走运。我正要送货去那边,一小时后就能到了。”
肖夜强作镇定地朝司机道了声谢,心下却暗自吃惊。这未免凑巧得出乎意料…毕竟他之前可一直都呆在S市,而从那里到H城怎么都得开上一天的车。自己是怎么会在那离H城不过一个小时路程的医院里醒来的?尽管他满脑子已被各种疑问所充斥,这个问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