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来

    第四章

    肖夜在许海江家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许海江并不介意肖夜住在他家，自打夫人去世后他便一直没有再婚，儿女均在海外工作，家中除他自己外只有一年方8岁的孙女琳琳。唯一让人头疼的是琳琳对肖夜似乎太感兴趣了：一有空就往肖夜那儿钻，要他陪她看动画片扮家家酒；把他当成她的大型洋娃娃，给他梳头发、扎辫子、喂他喝红茶…许海江阻止过这被自己过分溺爱的小娃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但显然肖夜的纵容也是导致失败的原因之一。

    这天许海江听到琳琳和肖夜在后院里聊天，他走到后院门口去——和煦阳光下，孙女在给肖夜编辫子。肖夜乖乖地坐在那儿，阳光下他白得几乎透明，任琳琳捋起一绺绺头发，笨手笨脚且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些发丝从她的小手里散落，随风蹭上他精致的脸庞…他看上去确实那么地像一个洋娃娃——没有灵魂、也没有生气。琳琳不时拿出小镜子给肖夜照上一照，她对所有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事一无所知，于是面对他，她没有怜悯，没有讨好，亦没有追究。静静听着孙女自顾自跟寡言的肖夜说笑，许海江看见肖夜脸上浮现淡淡的温柔神情。

    …

    他想起肖夜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

    一从昏迷中醒来，肖夜就精神恍惚地反复问他，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终于许海江告诉了他那场事故早已被定性为意外并且确认无人生还的事实，以及，他本以为肖夜也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了。

    “我很抱歉，孩子。”

    我很抱歉，他们中没有人幸免——他的父母兄妹妻子还有未成形的女儿，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没能活着。听完他的话后肖夜只是点点头再次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好休息。”许海江出了房间，拉上门把。

    “许叔，”

    “什么？”

    “你觉得…会是他做的吗？”克制的询问中仍是不意泄露出一丝颤抖。

    是啊。他们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谁。

    是啊。那当然更不可能真的是意外——没有任何“意外”能做到那么迅猛利落斩草除根。那天许海江犹豫了良久还是没有忍心回答，他只是静静地落上了房门…凄寂的黑夜中，他听见男人低低的哽咽和嘶吼声。

    之后，肖夜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他吃得很少，几乎把大半时间花在睡觉和思考上。只有每当琳琳缠上他，他的脸上才有微笑。渐渐的，他开始吃下比之前更多的食物…也许这是好的，假以时日，肖夜或许会慢慢恢复。可是许海江知道，时间不等人，肖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的人生，需要的是洗牌重来。

    …

    肖夜从镜子里看到了门口的许海江，于是他轻轻揉了揉琳琳的头，然后毅然决然地站起身走过去，就好像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许海江把飞机票、新的护照和一包简单的行李递给他——一切仿佛昨日重现——“你确定不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吗？”

    肖夜接过东西，他抬起头，只深深地望了许海江一眼作为回答。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内容：仇恨、冷漠、笃定、痛苦、凌然...

    许海江叹了口气，知他心意已决。

    ＊＊＊

    按说，许海江应该是肖夜余生中最不该见的人之一，虽然他确实是唯一了解肖夜过去所有真相，并在暗中支持着他的人。但他应同“那些人”一样，被放进记忆深处的阴影里去，并永远不被试着翻找出来。

    可是，在那爆炸声响天彻地的一刻，肖夜已经明白：那就是他的命运。他花了七年建立起来的新生活在一夕间毁于一旦，难道不是命运正在告诉他必须去面对那永远也洗不清的过去吗？人生原来是这样的——只要犯过一次错，就永远要和那些肮脏的、黑暗的、无法见光的为伍了。他要承受着他的恶果，无论他曾如何唾骂诅咒、做尽困兽之斗逃脱，一切也都会在步入正轨的瞬间倒带重来。

    现在，肖夜已彻彻底底成为了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再没了后顾之忧。如果命运执意要让肖夜走另一条道路，那么，它这次终于成功了。

    当肖夜乘上飞往东京的飞机，他的目光沿着阳光普照下无尽的云海延展开去，“那些人”的每一张面孔，开始依次在他眼前闪现。七年了，原来他还记得，非常清楚的记得，记得他们曾怎样羞辱折磨他、怎样让他肝肠寸裂痛不欲生…他那么努力让自己忘掉，原来不过是一场徒劳——他们再次出现，不宣而战，推翻他渐入佳境的生活，试图重新毁掉他。

    然后眼前的“幻灯片”放到了最后一张。

    只是看到他的脸、想到他的名字，肖夜就瞬间止住了呼吸。

    在刚开始脸色惨白止不住颤栗起来的时候，他听得见身旁乘客的关切却已无暇回应，一阵尖锐的疼痛和蚀骨的渴望以电闪雷鸣之势在他体内肆虐开去——那就好像是毒瘾发作，有什么飞快在血管里向外膨胀，周围一切声响变得遥远，只剩下脑中有一个声音嗡嗡作响越来越响！

    肖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