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沉默下来。谢岚转头看了岳阳一眼,却见他怔怔地凝视着病房内,目光带着几许了然又几许迷惘,脸上的表情也似喜似悲,说不出的复杂。
“岳先生?”她诧异地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一道隐含怒气的低沉厉喝打断:
“岳阳!”
抬头,见弈坤正满脸阴翳地大步向他们走来。
本来选择傲翔参与项目就是为了杜绝岳阳身边那些苍蝇蚊子似的女人、小孩,结果凌郁飞这种富二代果然扶不上墙,好端端的公司竟然得让女人帮忙打理。他防来防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让这个女人借着项目的名义与他的阳阳三天两头在一起,算算时间竟然不比他在阳阳身边的时间少多少——弈坤在极端愤懑不平的情绪之下,已经连续折腾岳阳好几个晚上,自己都累得筋疲力尽的,本以为某人已受到教训应该乖乖的了,谁知一觉醒来,伊人又不见踪影。
后来得知岳阳竟陪女人探望她哥去了,弈坤的头皮都差点没被直冲脑门的怒火炸飞,气势汹汹地赶来医院逮人。
构思了满脑子的惩戒画面,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岳阳回头看到他,居然立刻转身向他奔来,一头扑进他怀里。
岳阳几乎从未在大庭广众下这样主动过,上次与他在人前亲近还是为了阻止他揍人,通常自己前进一步,这个死爱面子的人还总得后退好几步,何况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上,还有个丑女人电灯泡似的杵在旁边。虽然软玉温香在怀令他颇有些心猿意马,但弈坤还是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低声问:“你喝酒了?”
岳阳摇了摇头,双手依然把他环绕得紧紧的。难得享受到某人撒娇般的依赖,弈坤飘飘然了一瞬,到底敌不过内心涌起的担心和心疼,沉着脸问:“谁欺负你了?”
看着貌美绝伦的男子向自己射来一道凌冽凶光,好像在问她:谁找死敢动他的宝贝?谢岚表示自己特无辜。
“对不起,小坤。”怀里的人突然幽幽开口。
弈坤一愣,低头正对上岳阳水光隐隐的双眼,听他低声喃喃道:“那时……我不该睡那么久的……”虽听孟浩说起过当初的情形,但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内心所受的震撼——他昏迷不醒的时间并不比谢岚她哥短,他那么桀骜那么骄傲的小坤是如何过的那一天天,他简直不能想象。
昏睡中的人一无所知,却是对醒着的人最残酷的惩罚。
弈坤蹙眉,安静的走廊中,病房内的呢喃细语飘至耳际:
“我对不起你妹妹,也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但这辈子我负了你妹妹,却绝不会负了你,我发誓……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弈坤陡然间明白过来,搂着岳阳的手一紧。沉默片刻,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我才没他这么啰嗦,唠唠叨叨唧唧歪歪的,死人都能被他给说活了,以为自己是苦情剧的男主角么!”
岳阳被他这么一搅,悲伤的情绪几乎全飞了,啼笑皆非地瞅了他一会,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这倒是,你这个人一向理智,想来没这么感性,是我自作多情了。”
“……”莫名其妙被贴上“不够感性”的标签,弈坤感觉自己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一张脸又黑了。
“扑哧”一声,听到旁边那个女人的轻笑,弈坤的脸简直黑得能和包公媲美,不过当他对上怀中人晶亮狡黠的双眼——算了,能让他的阳阳破涕为笑也是好的。
悻悻地走到病房门口,看着凌郁飞一直坐在病床前和昏迷的人说话聊天,他当时却连靠近岳阳都不敢,因为他怕岳阳感觉到他的存在,再也不肯醒来。
没日没夜地站在距离病床不近不远的地方,不吃不喝不睡,直到他的朋友们忍无可忍,硬生生把他拖出去。但他清醒后,但凡有一分力气,就会回到老位置继续站着,巴巴地凝望着病床上的人,直到再一次被人拖出去。
那段时日,简直不堪设想。
他理智?他是完全没了理智。在深爱的人面前,理智这种东西,根本是不存在的。
他们在门口这么久,动静也不小,凌郁飞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削瘦的背影单薄得吓人,在一室惨白的衬托下,说不出的孤寂。
弈坤眯了眯眼,忽然拔高音量道:“我当然理智,在病床前站几天就福至心灵想通了,要是不把自己照顾好,对方醒了自己却垮了,还怎么给对方下半生的幸福?小事上聪明,大事上却犯糊涂,岂不是白忙活?”当然这“福至心灵”所花的时间,是几天,还是十几天抑或几十天……他表示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细节问题不必深究。
二人走后,谢岚走进病房,见凌郁飞正给她哥哥活动手脚。凌家大少爷,做这些伺候人的事,动作已经娴熟无比。
“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凌郁飞没有看她,却低声回复道,“谢谢你。”
是他让谢岚带岳阳来探病的,他看过的那些资料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