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之中,一座苏式园林占地约五十余亩,庭院移步换景、曲径通幽,粉墙黛瓦的园林尽头,藏着一座阁楼,门额挥毫大篆上书十方剑阁。
此时剑阁顶楼,一名身着银纹白衫的男子倚着窗,目光扫向案几上的铜钱排盘。
黑色短发随着他偏头的方向垂坠,侧颜看去,谦谦君子,隽雅如玉。
楼阶上响起脚步声,很快,一个和小楼景致格格不入的角色闯入了这幅几乎静止的画面。
那人一身机车皮夹克,顶着奶奶灰的短寸,右耳耳钉也毫不低调,他从楼梯前被斜切的光线里走出来,晦暗的光一寸寸照亮那张脸,先是下巴利落的线条,再到高挺的鼻端,及至一双熬出了黑眼圈的眼。
他揉着颈项,咔哒一声转了转脖子,顺便打了个呵欠。
窗边的男子连头都没回翘起嘴角:家主们要是知道你不穿堂服进剑阁,肯定要把你赶出去。
我要能被赶出去,不差这条理由。来人一脸求之不得地轻嗤了一声,余光扫到案几上的铜钱:你在占卦?姜意书,上次你占卦是什么时候?
姜意书的长指搁在窗棂上无意识地点了点:大学入学前?给自己占了一个婚恋卦。
那人饶有兴趣地等他说完。
卦上说我三十岁前儿孙满堂。
滚吧你。对于某人的冷笑话已经见怪不怪的孙文轩,屁股一抬随意地在姜意书所处的矮塌上落座,两腿叉开,头埋得低低的,半晌才抬起来觑了他一眼:所以是占那件事吧?什么卦?
姜意书的目光眺向远山外,山间的晨风带来泥土的清香,更让人保持警醒。
二十五卦,天雷无妄。
说人话。
不循正道,必招灾祸。姜意书懒得再解释,眉眼弯弯地笑着:总之,让人去一趟明成市吧。
他终将脸转正过来,斯文的五官上,右眼斜纵而过的疤痕隐藏在墨色镜片下,独留谦和的左眼眯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光。
如果是邪炼,应该快完成了。
万家山庄。
万倬正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面前那个应该连抬腕都困难的少女,一只纤白的手顺着剑身,幽幽滑到了他握着剑柄的手上。
死人不应该有动作。
一股寒意从万倬正脚下升起。
她低着头,垂下的额发遮挡着双眸,看不见喜怒。
他在想什么,这种死法当然只有恨,不看也能想到,根本不会有喜悦这样的情绪吧?
呵。
可是万倬正分明听到了笑声。
懒散、凉薄、漫不经心,带着鼻腔共鸣的略微磁性,由克制,到无可名状的欢愉,带动双肩兴奋颤抖,不过是溢出口的一个飘忽上扬的尾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紧握的剑身骤然不受丝毫阻滞,像是没入水中,只在一瞬间,赤霄剑就滑向了那人的心口,好像那里本来就是一滩水,霎时吞纳包容了一切,而万倬正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跟着赤霄剑跌至长笙面前寸许的距离。
怎么回事?万倬正回头问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手下孟景。
赤霄剑孟景颤栗的指尖比着像个怪物般慢慢倾身向前,一寸寸把赤霄剑融入身体中的长笙,和她背后空空如也的黑暗:赤霄剑消失了
闻言,万倬正直直地转过头,两人间的唯一的光线来自那最后几寸没有消失的剑刃。
自下而上,冷光肃然。
他对上一双失去了眼白的血色暗瞳。
红与黑,黑与红,眉眼间是光的凄厉交缠。
少女的指尖冰凉刺骨,几乎要结出寒霜,却暧昧地摩挲过他的皮肤,一阵痛感随之而来,那些指尖碰触过的地方寸寸开裂,骨肉分离。万倬正终于再也无法握紧剑柄,疯狂地蹬着腿想要逃离,可手却在她的掌心之间纹丝不动,只能放声厉嚎!
那张属于长笙的脸,弓身缓缓凑近万倬正耳边。万倬正魂飞魄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抿成一道不知归路的杀意。
呼。
她吹了一口气。
最后一寸剑刃消失在她体内。
一瞬。
整个空间归于漆夜。
万籁俱静。
少主?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才堪堪从这场变故中恢复神智的孟景,向四周摸索过去,想要找到任何可以倚靠的东西。
之前炼化室的光源全都来自于赤霄剑的霜华,现在剑消失了,空间里漆黑一片。他原本就和万倬正有一段距离,看不清形势,听到喊声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任何景象。
静寂之中,有人淌过血池的声音。
像划桨一般,拨开浓稠的液体,似乎在向他步步逼近。
恍惚间,他面前亮起了刺眼的红。
有一个人影侧身站在血池的中央,四周是九具血流殆尽的女尸。
苍白地,绝望地,枯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