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姬晟迎娶陈氏女,同年九月,陈氏为姬晟诞下一子。”
“二月到九月……只有七个月时间……”
“府中对外称小皇孙是早产……但……”苏晏道:“我找府中下人问过,凡见过小皇孙的,都说他生的十分健壮,白白胖胖,足有这么大。”说着,他下意识拿手比划了一下。
怀璧一愣,脱口道:“我没见过初生婴孩……”
苏晏亦是一怔,好半天,摸了摸鼻子,脸上腾起一点红:“我、我也未见过……”
苏晏这年纪,寻常公侯之家,姬妾都纳了好几房了,儿女绕膝自然亦是常态。然他却孤家寡人一个,莫说未成婚,身旁连个伺候的侍婢都没有。
只有一个成日间操碎着不相干心、逢人便让人担待自己少爷恶鬼脾气的瓦当。
“总之那意思就是……”短暂的尴尬之后,苏晏重新拾起话头,道:“小皇孙不似早产之儿。”
“如此说来……”怀璧道:“陈氏女婚前就珠胎暗结……你的意思是!”怀璧猛然反应过来,惊愕看向苏晏:“姬晟以此要挟陈阁老?”
“陈阁老一生为人清正、刚直不阿,也正因为此,虞远案才盖棺地如此轻易。而他此生自认最为亏欠的,便是先夫人和这位小女儿。当年陈阁老仓皇接了圣旨北上赴任,本想在京城安顿好再南下接先夫人等女眷,可谁成想那一年发生了一场大案,陈阁老直到来年春天才有暇亲自南下。由于他一下子办了不少人,期间派去的人皆在路上被案犯家属报复杀害,未到得了南方。而恰是那一年冬天,南方发生疫灾,先夫人病死,小女儿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苏晏徐徐叙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方继续说:“倘若此案当真有疑,这,不失为一个可能。”
怀璧听了这故事,胸中浮起一丝哀嘁,饶是恨他错断冤案,仍不免心生同情。好一会,她才从最初的惊愕和这一点惘然的情绪中出来,眸色渐渐沉定,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道:“后日就是陈阁老大寿,我要去会会他。苏大人骗我的那些钱,可以还我了吗?”
话刚落,忽听屋外一阵杂乱脚步声,跌跌撞撞冲进了院子。怀璧刚一凝神,瓦当已携这一名小厮进来。你小厮气都未喘匀,见了苏晏,着地一跪:“公子,陈阁老死了!”
“死了?!”苏晏还未反应,怀璧已是一声惊叫。
“怎么回事?”苏晏眉心微敛,问。
“方才府中传出消息,说陈阁老上吊自尽了。”小厮道:“现在整个陈府乱成了一团糟。礼部的陈大公子也被匆匆忙忙请回去了。小的方才见陈家下人急冲冲往寿衣街跑去,连忙赶来告知大人。”
苏晏闻言面上倒没什么大惊之色,垂眸深思了片刻,极自然地将一只手递给怀璧,怀璧亦跟中了邪似的,极自然地扶着他坐起来。
待他坐直,瞥见他唇畔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才隐约觉察出一点不对。
正要发作,却见他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问跪在跟前的小厮:“府中还传出什么消息吗?”
小厮犹豫了片刻,方道:“方才陈家厨房采办与小的擦肩而过,小的听见他们隐约说陈阁老临去前留了一封绝笔书,说自己看见了鬼对死人,小的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公子见多识广、学富五车,想必能解出这背后的意思。”
鬼对死人?是什么意思?
怀璧反复咂摸了几遍,亦没咂摸出来。
却听见身旁的瓦当一声欲深藏功与名、却仍掩饰不住兴奋的大喊:“这还不简单!少爷,他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意思!那陈阁老身前肯定判过冤案,这鬼是冤死鬼,那死人……很显然,就是陈阁老自己了!陈阁老定是临死前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向他索魂,被那东西胁迫着,自尽了!”边说还边绘型绘色以手作刀,在脖子处割了一下:“少爷我是不是很聪明,你学富五车,我够不够两车?”
怀璧觉得他说的仿佛有几分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苏晏见这二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方道:“陈阁老是南方人,陈府诸多下人都是从南方带过来的,尤其是厨下,怕老爷子吃不惯……南方人说话似是不分,那四个字……应当是‘愧对世人’。”
怀璧恍然大悟——陈阁老亦是进士出身,这解法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瓦当则露出一脸委屈,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掀了自己那两车书。
然而不论是“愧对世人”还是“鬼对世人”,这四个字的指向都是一样的。
若是陈阁老的惊堂木下有冤鬼,那大概最冤的鬼便是虞远。
而所谓的“愧对世人”想必亦是因为判错了案,有愧世人所托。
陈阁老此等极重声名的读书人,为了这类事自尽,其实并非没有先例。
只是,十多年都过去了,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在自己大寿前两天自尽,这是为何?
怀璧略带疑惑的看向苏晏,苏晏却平平静静,摆手让两人退下去,方道:“你不相信陈阁老是自尽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