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
这样的事儿吧,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发生一次。
这些年,乔羽上了私塾。镇子上有钱人不多,像他这么铺张的每天带着奴人上学的,没有一个。每天出门,大清早,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一双长腿迈出乔家大门,轿奴让乔少爷坐在自己肩上,走得稳稳当当,先在街角买两个包子。
“呸!你倒是想!”乔少爷也不知怎么,被这一句点着了,冲进轿奴的怀里一顿乱捶,手下的皮可真硬,捶得他手疼。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委屈了,捶着捶着,哇的一声哭起了鼻子。
“呜,欺负人还不让人哭!”
乔少爷读书的,小小年纪就知道骑人脖子是侮辱人呢。可惜轿奴不懂,轿奴觉得坐肩头很好,手臂老一个姿势,硬的慌。他让乔少爷坐在自己的左肩头,因为他的右耳朵聋的,不好使。然后他扛着小小的乔少爷,一只手扶着乔少爷的腰,生怕孩子掉下去。
轿奴给乔少爷赚足了面子,这小小孩子竟也懂得虚荣,知道人家羡慕他,天天让轿奴接送他上私塾。一天天,一天天,轿奴越来越高,等他有了十一尺左右(两米五),他长大了。
他改坐肩头了。
轿奴愣了愣,低下了头。
轿奴不算是奴人里高的,但和人比依旧魁梧到吓人。乔少爷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出挑少
轿奴显然怕这个。
乔少爷揪着轿奴的头发当把手。
“欺负人——呜呜呜!!欺负人!!”
他立刻把乔少爷抱到地上,自己跪了下来,低着头,做赔罪姿态,看着少爷的脚。
不长了。
“就是的,”有个孩子觉得乔少爷说得很有道理,“马懂什么,奴人懂人话——他听话不?”
乔少爷生性极作,和他妈学得深谙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美,但揭过得都很快,今天闹完,睡一觉就算了了。只有一次轿奴和他顶了一句,他就不再坐在轿奴的手臂上。
“当然,不行。”乔少爷说,“走开,当这是谁也配坐的呢!”
“胡说!你这贱奴,反了天了你!呜——”
“就是个奴人么!”有个孩子不高兴了,“我有马,比你威风!”
这会儿如果有个婆婆经过,轿奴就得挨打。惹乔少爷不高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们二人走过,街边一溜儿都跟着看。镇子里只有一个奴人,小孩子们追在后头,乔少爷偶尔回过头,得意地翘起鼻子,笑得吧嗒吧嗒嚼的包子屑掉了轿奴一身。
“听。”乔少爷一拽轿奴的头发,“喂,你给本少爷哼个小曲。”
“我心疼。”轿奴大手抹了抹乔少爷的脸,粗糙的茧子剌得乔少爷生疼,乔少爷咬咬牙,“你是我的奴仆,心疼我理所应当的,知道吗?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外头太阳正好,压不住乔少爷假哭。快到饭点儿了,乔少爷老不来,会有人看看情况。
狗似的。
“哇——”孩子们羡慕,“我们能坐坐看吗?”
可人一样的狗,哪里找,而且这可比狗好使多了,再怎么笨,也比狗聪明不少。
“乔羽,坐肩膀什么感觉啊!”有个胆大的孩子追到了旁边,“他好高,他是奴人吗?”
“不要,哭,”他磕磕巴巴地说,“婆婆,要,打我。”
“我知道。”轿奴低低地说。
嘴角顿时撇下来了。
轿奴汗都急出来了。
“你就不心疼我!”乔少爷闻言更气,又锤了他一下,倒是止住了哭声,哭得红彤彤小脸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轿奴。
他不懂什么奴啊仆啊的,只知道自己不和别人心意,要挨打。乔少爷不好哄,但也不怎么打他,应该算是很好的人,所以他心疼心疼乔少爷,是理所应当的。
他爱美的。
“罚我吧。”他低声说。
轿奴跪在地上,手足无措。他一个半大孩子,只能跪着蹭过去,小心地把乔少爷圈起来。
“没有,欺负你。”轿奴慌忙摇头,“我真的,不会。”
轿奴早就不反抗了,端正着脸就唱起了巷子里卖酒的叫卖,当然,奴人,蠢的,他词么没记多少,耳朵也不好,调儿么跑爪哇国,乔少爷听着听着有点像号丧,膀胱直收缩,想上厕所,小手一挥,“别唱了!”
“什么感觉?”乔少爷勾起一边嘴角,翘了个二郎腿,“看你们都像萝卜——你看那边那个叔叔,他顶秃了,你肯定看不着。”
这一坐,又是好多年。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不理你呢?”乔少爷生气地皱起眉头,“给我做鸡窝头!”
这群孩子哪里见过这样威风,也不管轿奴唱得直剌耳膜,只记得轿奴收放有度,乔少爷一挥手,他就冲上去,一收手,他就跑回来。
“那你去骑马,”乔羽尖酸刻薄,“奴人是我家花大价钱买的,你一匹马,谁看得上?”
轿奴就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