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时辰之前
小庚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好像跌进了珊瑚丛里,软软的踩不到底。
她年纪小,酒量浅的很。今日的海参酒里掺了蜜露,饮起来甜甜的,她贪杯多喝了些,此刻脚软身子酥。
世间最美,美人微醉。
虽说还没完全长开,那眉眼间动人的风情,便是慵懒的二月春风,只一瞥,便让人心神荡漾。此刻俏生生的脸上红如朝霞,透着年少情动的娇羞,朱唇微张,吐气如兰。
刚才三哥哥取笑她:见到长得好看的,便害羞了?
她在珠帘后面,用果壳丢他:臭哥哥,胡言乱语,赶明儿不给你煮海带蛤蜊汤了!
哇,老天有眼,救我于水火之中,再也不用受你那汤的荼毒!
小庚捂着脸,眼角眉梢的笑意藏不住。
那是要给你如意郎君煮海带蛤蜊汤了,心疼未来妹夫,太可怜了。
就因为哥哥这取笑,她落荒而逃,从席间溜出来透气,在湖边亭子里看月亮,看得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也不见人出来寻她,越睡越醉,只想叫哥哥把她抱回去。
这脸也太烫了吧,小庚晕乎乎的,好像在做梦,梦里什么都看不清。
远处人影幢幢,看不十分分明。
突然涌上来强烈的心慌,还没明白是什么,便下意识地侧身闪入墙角阴影里。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可是动物本能的生理反应让她全身都战栗起来。
紧咬着牙分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晚间的风声。
风中夹杂着一丝丝的腥气。
冷汗涔涔,酒醒了大半。
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庚屏息回忆,连呼吸声都不敢漏出来,心跳得像锤子砸在胸膛里:月门那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一个人影走过去,毫无征兆地倒下,立刻被接住拖到了一旁。
那个人是死掉了,连呼救都没来得及,被一击致命。
是什么,敌袭?
明岗暗哨这么多,竟然没有任何示警的声音。
静悄悄的深夜里,死亡的阴影悄然笼罩。
她克制着恐慌,猫着腰,贴着墙角,在阴影中潜行。
脑子里乱成一团,闪回刚才的影像。她本能地去找三哥哥,三哥哥会保护她。
小庚还没走到正厅,便停了下来。她躲在柱子后面,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刚才觥筹交错、轻歌曼舞的宴会,只是一个幻梦。
她生出了一个荒诞不切实际的想法:会不会是她喝多了,还在做梦。
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正殿里燃着的,是鲛人油脂混着龙涎香制成的暖香,乐手舞姬身上带着浓郁的脂粉香,席间陈年酒香,珍馐的芳气,都阻挡不了血腥味的弥漫。
难不成,都死了。
眼泪涌上来,来不及哭。
父亲说,倘若有一天,家里倾覆了,便要逃到密室里。他逼着自己和哥哥们演练过好多次,如何最快地到达密室。
纵使演练过无数次,真的到了这一天,心还是慌得要跳出来。她以为那不过是个玩笑,怎么可能有人打进东海龙宫?
慌乱中闪身翻进楼里。甫一落地,便就近翻滚到案几后面。
有人!
一柄柳叶刀从指尖探出,堪堪停在那人的喉管边。小庚的心口上也停着一支判官笔。
是山海司同僚,原本的家臣,见过几次。
双方戒意深重地停手,对方凄然一笑,先收了判官笔,让出一点身形,小庚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孩子。
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满脸的泪痕被封了穴道,哭都哭不出来。额头上用朱砂点缀的喜庆红脑脑已经被抹花了。头上两只角,角上还缠着金钱线。看上去不过是五六岁小孩的模样。
是了,今日是家宴。
欢声笑语,金钱满地,明明是前一刻的事,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很想大声呼救,叫哥哥来救她。可她不敢。她死死捏着手里的刀,企图寻求一点点慰藉。
风声中夹杂着轻微的响声,就像吹过一片林海,翻起的叶子簌簌。响在心头却是死亡的脚步声。
那人近乎恳求地看着她,是托孤之意。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咬着牙轻微一点头,那人便松了抓着孩子的手,那胖乎乎的手腕上一圈的殷红,竟是被攥出了一个印子。
手被交到了小庚手上。
小庚不放心,指尖柳叶刀一闪即逝,伸手在孩子身上再封了几道印,牢牢锁住,以免发出声音。
那人眼睛红着,也来不及说几句话,便转身冲向窗外。
风倏然而至,小庚躲在案几后面,听声音竟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几个人追了出去,不由得更加心慌意乱。只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