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没应他,因为外围正激起一阵轰然喧闹,本来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被军士敲打,开始混乱着让出一条道来。
凭经验他知道,是榜文到了。
道路让出来以后,果见两排军士保护着一顶彩亭,彩亭后又跟七八个小吏,在一路如饥似渴目不转睛的瞩目下,行到了墙下,长长的榜文被小心取出,随着张贴,徐徐展开到了墙上。
先露出的是末尾的名次。
“第三百名,浙江金华府东阳县王岳之——!”
在场忍不住有人大声道,这一个幸运儿的名字又被人口耳相传着向外围扩散,终于不知在哪个角落激起了一声巨大的抽泣:“呜呜,我中了——中了啊!”
随着展开的名次越来越多,同样欣喜若狂的声音也在各个方向响起,林定附近就有一个中了第两百三十二名的,是个中年人,看上去苦读得不轻,发际线往后推移了不少,林定嫉妒地看了他闪亮的脑门一眼——怎么他都中了,还没听着小宝的名字?
勉强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又继续等。
但随着时间推移,现场愈加混乱,那中了的手舞足蹈,自觉无望的则如丧考妣,各人心思不一,就没人再像一开始那么读榜了,林定傻了眼,努力瞪大眼自己去看那榜——却什么也看不懂。
这个场合里,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文盲。
就非常惨。
眼看着榜文全部展开,张贴完毕,周围人声鼎沸,不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离开,林信最后往榜上定定看了一眼,转身道:“我们走吧。”
“没、没中吗?”林定惶恐,又慌着连忙安慰他,“小宝,没事,这科考官没长眼,我们下科再来,下科一定中!”
林信头也不回:“不用了。”
“那——那不考也好,”林定又迅速把心态扭转过来,“有爹给你赚的爵位呢,不稀罕什么进士不进士的。”
许融挤在旁边,听他父子俩鸡同鸭讲,终于忍不住道:“侯爷,玄诚的意思是,他中了啊!”
林定定住。
他前脚踩在后脚脚后跟上,就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好一会,才“啊”地大叫了一声。
“第第第第几名?!”他抓了林信问。
林信淡淡道:“第一。”
第105章 你我之间,只有一封百……
“哈哈哈哈哈——!”
林定一路笑回了永靖侯府。
这不是任何修辞说法, 而是事实描述,直到踏进府门,他的下巴当真就没合拢过。
跟着的家丁都有点受不了:“侯爷, 你砍下那叛王脑袋时都没这么激动过呢。”
“那算什么,手到擒来罢了!”
林定这也不是吹牛,是实诚话, 他当真不觉得砍个叛王算什么,在那鬼地方耗了好几年, 他又亲自扮女装摸到敌宅去探过底细, 最后要还办不下来, 像话吗?
但林信的会元就不一样了,这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 他一页完整的书都读不下来, 他的儿子出手就摘下了第一,三千人里争三百,三百俊杰里又拔头筹,这份脸面挣的, 简直光芒万丈!
林定恨不得逮着所有他见到的人炫耀一遍。
可家丁们都是比他还粗的粗人, 不懂, 而林信这个当事人看上去平静得过分, 只剩了一个许融, 倒是笑眯眯地愿意捧场, 可林定又不好跟儿媳妇说个没完。
如此一路在马车里晃悠回来, 他颇觉得自己激动了个寂寞, 等一进府,再也按捺不住,把儿子儿媳家丁全部丢下, 颠颠地冲去找韦氏报喜去了。
剩下许融和林信往春盛院走。
在萧家时,这种并肩行走是他们的日常,如今好像也并没有变。
但这只是表面。
实际上,说不出的奇怪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像尴尬似没那么严重,说自然又真的不自然,有旁人在时还好,独处时尤其明显,连会试第一这样的大喜讯都救不回来。
许融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胡乱一想,好像怪他也怪她。
在他还是“萧信”时,样样情绪都是摊开来的,纵阴郁也叫人看清,有别扭她都能解读,像一块剔透的冰玉。
从他变成林信以后,改了的不但是姓,还有性情,她一天比一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从前倾盖如故,如今倒好像越过越回去,竟有了些白首如新的趋势似的。
至于她自己,从她心事蒙了暧昧,对他就不自觉有所回避,在两人过往关系中,占主导的一直是她,她往后一退,他不跟进,中间的距离自然就空出来了。
……
但更大的问题还是在他。
都考下会元集齐五元了还这么淡然不动声色的,到底想怎么着?
他不会到金殿上还给皇帝看这么一副冷脸吧。
许融很有点悻悻——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感觉,她该调侃他出门要被同榜殴打才对,话都到了嘴边,却又懒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