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了。
他一走入酒吧就注意到在角落的她,托着腮望着门口这边,见他进来,眼神一下变得有光彩起来。他记性不错,这是她来这里的第十天。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不算太棘手,过几天自然就会放弃,因此他并不打算在她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
繁忙的时间段终于过去,他可以歇口气,坐在高脚椅上,出神地望着舞台上四射的灯光。有人突然窜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薛瑾度,我想喝这个。她笑着指着菜单上的一款酒,身体往前倾,熟稔自然地唤他的名字。
他心中有一道防线,他讨厌别人试图入侵他的生活,她靠他太近,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他立刻感到不适和冒犯。他垂下眼,快速替她做了一杯鸡尾酒。
将酒推过去时,她冲他摇了摇手机,付好了。
他看了一眼,说:付多了,我转回给你。
啊,不是五百吗?她眯着眼睛笑,明知故问。
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将钱转回给她,转头背对她擦拭酒柜。他原以为时间长了,她会放弃,毕竟他的疏离和不情愿做的这么明显。没有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可是第二天她又来了。她似乎察觉出他不怎么喜欢跟她说话,也就没有来打扰他,在角落点一杯酒,看着他。她的目光实在太令人不适了,他几乎无法工作。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虽然在这样的场合下无法避免。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在ICU里勉强吊着命,他知道母亲可能时日不多了,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看着仪器里象征着生命的线条,总是会想,是不是下一秒,它就会在眼前慢慢变成一条直线呢。
他有很多份工作,酒吧里的工作是他最讨厌的,也是最赚钱的。他们的眼神都太脏了。但是他必须做下去。他需要钱。
他碰到过很多有钱女人,说要包养他,可以解决他母亲的所有医药费。他曾经犹豫要不要收下房卡,但母亲没有给他机会。
他知道,他很快将要失去她。
她又来了。
他真的很烦,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在后面呼唤他的名字,用那种轻快又高昂的语调。她追了上来,还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深呼一口气,第一次冲她不耐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愣了一下,星光一样亮亮的眼睛暗了下去,垂下扇子似的眼睫毛,上面挂着密密小小的水珠。她飞快将一把折叠伞塞入他手里。她的手是湿的,还很冰。他这才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雨,他在路灯洒下的光中看见了细密交缠的雨丝。
他站在原地,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一瞬她受伤的表情,手捏紧了伞,看着用手遮挡着雨跑远的她,心中说不出烦闷。
他想着等她下次过来,将伞还给她,再跟她说清楚,叫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当然,得先跟她说一声抱歉。
可她好几天没有来。
她再次过来是一周后,他在熟悉的座位捕捉到她的身影,压下心中的一丝恼意。等他忙完一阵,她来与他说话,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眼睛弯弯的,好像他们俩之间什么不快都不曾发生。他将伞还给她,什么话都没说,转开视线做自己的事。
她离开了一阵子,应该有二十分钟。他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心里又无端起了烦闷,那里有很多醉鬼。
他走向卫生间,还没到他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跟他一起工作的同事。
小姐姐,你放弃吧。好心提醒你一句,薛瑾度他老子是个杀人犯,他妈现在躺在急症病房快要死了,上个月他还收了好几个富婆的房卡,人生烂的跟一摊狗屎一样。他的语气夹着掩不住的羡慕,真想不通,他那张棺材脸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
他没有听下去。
这样也好。
果然,那天以后,她就消失了。
他已经习惯了,人的喜爱总是如此的廉价。
母亲走的那天下了雨,他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太堵了。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仪器上的线条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他早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它来的太快。
他没有触碰母亲的身体,应该是冰凉的。他来晚了。他觉得自己的心率也变成了一条直线。外面天是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盖住了所有的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离开医院时,天空上方下起了小雨,很奇怪的,他想起那只柔软的被水淋湿的手,还有那把折叠伞。
他回到房间,换了身干的衣服,洗了个澡,然后就没有事情做了,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看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躺着有点累,于是他坐起来,盯着面前这堵灰扑扑的墙。
整个空间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他没关门吗,他想了一下,僵硬地转头,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