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不齐备的?回头再去补!他递过去一摞学具,崭新崭新的,一支细瘦的竹管毛笔、两根红蓝铅笔、一管羽毛自来水笔、一方小巧秀气的砚台,下面是裁好的宣纸
再下面是水湖色的书包,纺绸材质,挎带上缀着柔软的流苏。
不是不用心,但他现在觉得如此用心很多余。
越用心,她看他越讨厌。
都说女子重情,和男人过到一起早晚会交出真心。熟料他讨了块木头,俩人一起生活半年有余,朝夕相处水乳交融,浑不见她又半分情意!平日里踢天弄井也就罢了,今日公然嫌他,怎能不着恼!
学具般般件件,都是好的,她不接,也不瞧,只顾低着头掉眼泪。
豆大泪珠砰砰地掉着,她知道自己应该虚与委蛇,但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哭,任凭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路无话,司机也大气不敢出。
车子行至法租界时,老远就听到呜啦呜啦的警笛声,再往前行就看到大马路被军警封了,长长的白色警戒线横在大太阳底下,着急赶路的黄包车纷纷掉头,轿车折返不容易,横七竖八地堵成了一片,加上看热闹的人们伸长脖子往里边凑,沸反盈天的,搞得维持秩序的巡捕乱了章法,挥着警棍不知该往哪里敲,没头苍蝇般地哔哔哔吹口哨。
巡捕房的总捕头以及一辆辆警车陆续赶来,白人巡警和华捕全都出动了,甚至还有荷枪实弹的军警也赶来了,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跳下来,其中就包括带队而来的罗副官。
显然是发生了重大事件,否则不会连戎长风的人也调过来。
军警一来,场面立刻控制住了,人群和汽车统统被疏散到两边去,露出一条宽敞的通道,由这通道看过去才发现,警戒线内除了麦兰巡捕房的外籍总领外,还有上海政界的几个头脸人物。
罗副官正在向总捕头了解情况,忽然扫见梧桐树影下静静地泊着一辆道奇,上海滩不挂牌照就可通行无阻的汽车除了57号这种机密单位没有别家,而四爷自打半年前遭人刺杀过一回后,行踪就十分谨慎,出入都是一辆八缸福特或这辆道奇轮换交替。
罗副官意外,他想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吧,这个点儿四爷不是应该在浦口车站吗?下午南京发来急电,命四爷即刻出发赶赴金陵公差,此行周期五日,所以57号的事务全都交给他和另一位副官料理。
由上海赶赴南京的火车今日只有一趟了,傍晚五点钟由浦口发车。
可此时距发车仅余半个多钟头了,四爷却在这里。
诧异之余,罗副官大步迎了过去,四爷。
出什么事了?四爷问。
拐卖团伙挟持了人质,要求巡捕房提供车辆把他们送出城外。
他顿了顿,想提醒四爷尽快绕道而行去赶火车,不料四爷道: 继续讲!
戎长风确实赶时间,下午接到南京急电后,本是距开车还有段时间,想着此行周期较长,打算回家跟月儿知会一声,公事房到家并不远,偏偏他一时起意想博月儿一笑,让司机绕路去棋盘街,买学具费了些时辰,谁成想还在那里碰上了月儿,给她那么一耽搁,再加上这里封路,时间就更紧了,但他毕竟是57号当家的,现在这个阵仗哪里会是拐卖团伙劫持人贩那么简单。不仅连驻守闸北的第十九路军也出动了,57号这种独立机关竟然也被招呼到了,这其中必有所谓。
果然,罗副官低声说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四爷意外,说:他在上海?
他不在,是家眷来上海省亲,逛永安商场时大意了,没有带警卫,竟被那伙人认作普通老百姓,设了个暗局把12岁的少爷给搬了石头。
近年来长江流域连发洪涝灾害,灾民扶老携幼来沪避难者众多,竟催生了上海的人口贩卖行当,妇女孩童被害者不计其数,其中,贩卖男孩叫搬石头,贩卖女孩叫摘桑叶。
事情有些棘手
戎长风看看腕表,距火车开发不过半个钟头了,公务不可耽搁,但吴主席的少爷在上海地面出事,他如果不作理会恐怕也说不过去,政治难免是要站队的,而他偏偏站的是吴主席这一队,他的青云直上不仅与自己家世背景有关,更与吴主席的大力提携有关。万一吴少爷解救无果出了意外,他的仕途也恐怕受影响。
他沉吟数秒,问:匪徒什么情况?
猖狂至极,他们总共劫持有三个小孩,吴少爷算一个,另两个五六岁,一口外地口音,大概是逃难来的灾民小孩。匪徒扬言二十分钟之内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枪杀一个小孩。
戎长风一面听着,一面向警戒带看去,市长旁边就是吴夫人,冷静克制,丝毫没有乱阵脚,不愧是大家风范。
狙击手到位了吗?他问。
到了,但匪徒计划周密,地势条件和掩体利用的十分老道,乃至于周边根本找不到适合狙击手伏击的角度,只有后街的一家阁楼勉强可以,现在正在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