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看不到尽头。
陡壁之间是条墨色石块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向湖中,李昭凌沿着小路走到湖边,他刚刚站定,原本平静无波澜的湖水开始逐渐上移,眼看就要淹没到脚边。
李昭凌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一刻湖面扬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湖水倒流,漩涡从中间炸开一条裂缝,一团深蓝色的肉球从河底升起,原地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下来。
看这人身量不过三岁孩童,周身罩着黑色的衣袍,泛着蓝光。他慢慢摘下衣帽,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迈的脸,皱脸虬髯,像一张老旧的树皮,落着两团红腮,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
小老头驮着背鞠在一起,踩着湖面,抱拳施礼道:“小老儿恭迎昭凌君。”
李昭凌整张脸掩在黑袍下,看不清表情,没有说话。
小老头倒是不介意,背过身体朝着湖水相接的地方慢慢飘去。
李昭凌起步跟上,抬脚踩在湖面上,裂缝两边的湖水骤然下落,眼看着两人要一起埋入湖底。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留潺潺水声在耳边。
李昭凌站定之后,四周突然亮起光,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空旷之地。他沉声道:“不必带路,我要见判官奠秋。”
小老儿一听,立即面露苦色道:“昭凌君,判官大人近日身有异样,不便见客。”
李昭凌不理他,沿着正前方独自走去。
“昭凌君!”小老儿再道一句,追赶两步,想要伸手拦他。
李昭凌定在原地不吭声,微微抬头。
虽然隔着黑帽,可是小老儿明显感觉一道阴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吓得立即收手道:“多有得罪……”
“哼……”
李昭凌留下一句鼻哼,尽自走去。
小老儿看着李昭凌的背影,愁眉不展地晃晃小脑袋,自言自语道:“哪有什么左右逢源,遇上事根本就左右不是人,当官真难。”
李昭凌独自行进,周围漆黑一片,他抬手掌起一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写着一个“往”字,灯火忽闪两下,渐渐熄灭,面前隐约出现一个大石板门。李昭凌起手挥过,门应声而开,吹过一阵穿堂风。
李昭凌刚要抬脚迈入,门内立即出现一声大喝:“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擅自闯入判室。”
这人语色锋利,虽然听上去年纪不大,可依旧像一把利刃,扎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昭陵低着头,全当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走进去。
室内敞宽,无数的金色卷轴首位相携,升在半空中层层叠叠,大圆圈绕着小圆圈,竖着堆满整整一大块石壁。
石壁之下,一个身穿素色外袍,裙摆处绣着血梅的男人,背对着李昭凌,昂首立在台上。厉声再道一句:“说!何人如此大胆?”
李昭凌稍稍疑惑,他再要向前,看到男人转过身来,面上居然罩着一条红色的丝绸缎带,遮着双眼,问道:“你的眼睛……”
“原来是昭陵君……”奠秋冷笑一下道,“不劳你费心过问。”
李昭凌也不废话,抬手一挥,落着宋译名字的卷轴从衣袖间应声而出,沉声道:“轴上信息有误。”
奠秋双手背立,露出的半张脸冷若冰霜,悠悠道:“笑话,昔年昭凌君可是口口声声说过,领魂使只管领魂,无论对错皆与你无关,当时可是端着好大一副派头,怎么今天居然纡尊降贵舍得到我这判室论对错?”
从前李昭凌拿人抓人铁面无情,向来不问缘由亲疏,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今日便是碰上了。他藏稳了情绪,平静地道:“他是宿主。”
“呵……他是宿主与我何干?”
李昭凌沉一口气,放软态度说:“往日之事多有得罪,宿主只应天命,原本就不在地界管辖范围之内,今日可否网开一面?”
奠秋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容,甩下衣袖道:“昭陵君未免也太小看人了!不怕告诉你,判室近日规整,重新撰写名录之后,补上多少无名无姓的人?所以,你并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我又凭什么要随一人之言破例重写。我看现在这样挺好,重写之后,把平日里多少猫腻勾当,全部亮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这不就是你所谓的平等吗?”
李昭凌蹙眉道:“重新写过?死亡通知单非外力侵蚀不可重置,谁来过?你的眼睛怎么伤得?为什么不奏请地界拿人?”
“不关你的事!”奠秋厉声喝止。
正说话间,李昭凌胸口骤然一痛,他伸手抚上,变了神色。
精血与结界相连,看来苏凝紫的小院有人试图硬闯。他抬眼,紧紧皱着眉头,看着男人,冷言道:“本无意冒犯,可时间紧迫,得罪了。”话语落罢,手中的战天戟已经泛起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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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的石桌上,一盘黄瓜豆腐干,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酱牛肉,唯一的主食三个大白馒头。
宋译看一眼,嘴角直抽抽,佩服地说:“果然是小菜,您老形容的也太贴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