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宋无极的吩咐,庾琳琅开始着手准备往返吴郡的事宜。期间,寻阳公主曾派人邀请她到公主府上赴宴,被她婉言回拒。然而这一插曲令庾琳琅心生警惕,知道她被天家盯上了,于是她愈发低调,并勒令府中仆人皆不得乱咀嚼舌根,若有犯者,一律发卖。
建康宋府从来算不上是‘家’。庾琳琅收拾了府上物件,其中多数是她自己的陪嫁,未免惹人注目,庾琳琅临时置办了不少时兴花样的绫罗绸缎,还捎带上一些珍贵的首饰与物品摆设当作掩饰。
府中的下人像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全都绷紧了神经。离开前一夜,庾琳琅郑重地给老管家下了命令让他在她离开后二周内把宋府的下人全都遣散,府上遗留的物件变卖之后把财帛尽数分给他们,老管家含泪领命。
隔天,天晴万里。庾琳琅带着宝言与一众护送的人马,戴好幂篱,登上香车。早在两天前,她便托关系加急办好出城文书证件,友人不负所托,昨日便把文书送了过来。
早知道,她离开建康不会那般轻易。文书申请又要走过官府,即是要过官府,那便逃不过天家的眼线。
于是在东城门,她被拦截了。
“车上可是宋夫人?咱家奉寻阳公主之命,有紧急事请宋夫人到公主府上一叙!”尖细阴柔的嗓音,这是一名阉人。
天家终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这个质子回归吴郡。庾琳琅抿着唇,司马皇室纵然式微,但仍然担着正统之名。若是鱼死网破,她今日怕是不得出城了。她正要挑起车帘与那宦官周旋,已有人先于她,声如洪钟地朝那太监喝道:
“你算老几,敢拦截我家夫人的马车?家中老人染疾,我家夫人一片孝心,着急回家探亲,你这般耽搁我家夫人归家尽孝的大事,可见不把我们宋府放在眼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宦官面色青白。
庾琳琅认得,这说话的人是于冲。
宋无极留下的扈从有八人,其中以一个叫做于冲的壮汉为首。于冲一身肌肉虬扎,虎背熊腰,却是一个粗中带细的人精,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眼神很是精明,乃宋无极跟前的第一得用人。于冲曾经随宋无极上阵杀敌,身上染有煞气,更带几分兵痞,嘴皮子功夫与拳脚功夫不分上下。
“咱家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宋夫人不要为难咱家。”宦官避而不谈,扬声说道。“要咱家说,这出城不必急于一时,路途遥远,可知没有变数呢?”他意有所指,几乎是明晃晃地威胁了。
“笑话!还不曾听闻长辈生病,小辈寄望于其康复而不必尽孝的?我一介粗人也知道百善孝为先,阁下侍奉贵人,想必不比我缺乏见识。”于冲鄙夷道。宦官何时与如此混不吝色的人打过交道?气得鼻子都歪了。
不愧是宋无极跟前当差的人。有些话她不方便说出口,底下的人也不够泼辣,这于冲倒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
未等那宦官想出应对之词,庾琳琅挑起车帘,朝他说道:“事出紧急,还望大人见谅。臣妇忧心家中长辈,今日便斗胆向公主讨个恩典,全臣妇一片孝心。待臣妇归建康后,必然亲自到公主府上请罪。”
庾琳琅这么说,彻底让那宦官没戏唱了。守门的士兵也睁一眼闭一眼,当作没有看到天家与代表房氏的庾琳琅之间的拉扯,对过文书后便放行。那宦官面色阴沉地看着庾琳琅的马车出城,才甩袖回去禀告他的主子扣留人的计划失败了。
行驶数里后,庾琳琅对于冲说:“城门之事,多亏有于侍卫相助。”
“夫人言重了。前路崎岖,夫人莫要惊慌。将军既然令我等保护夫人,属下定然会确保夫人安全抵达吴郡!”于冲拍着胸脯直言道。
从建康至吴郡有四五日的路程。庾琳琅知道天家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她由衷地道:“有劳于侍卫了。”
于冲自是连连言是。
出城第二日,庾琳琅不意外地遇到伏击。唯一庆幸的是,庾琳琅在昨夜当机立断就把队伍分作两队,拖着沉重行囊的马车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奴仆另外绕远路去往吴郡,而她和于冲等护卫继续沿着原本的路线行驶。目标小了,多几分胜算。
当那群蒙面人出现的时候,于冲意外于对方的人数,神情染上凝重。
“保护夫人!”于冲喝道,自己率先拔出长刀与逼近的伏击者对上。
天家远远比宋无极设想的更加丧心病狂。伏击者把车队围堵在树林之中,他们宛若鬼魅般死死缠着庾琳琅的马车,就像是穷途末路的凶徒,手起刀落收割围着庾琳琅马车的护卫,宋无极留下的扈从也不甘示弱,手上飞快地与伏击者过招,取敌人首级。鲜活的人命一个一个倒下,鲜血溅到车帘上,血腥味在空中弥漫,令人作呕。
坐在车里的庾琳琅面色苍白,极力忍耐着作呕的欲望。鲜血渗透车厢的木架,几乎要凝聚成血滴滴落,正中午的天比夜色还阴沉。她强迫自己镇定,拳头握紧到几乎发白,此时她如果自乱阵脚就正中敌人的下怀了。当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添加麻烦。
伏击者不死不休,豁出去只为捕获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