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泽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暴雨,拢着袖子打了个哆嗦,背后的纱窗有晕黄的烛光透出来,似乎带着温度,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正是周子至与老道士。
这就是全部,贫道今日只想求一个答案。
男人没说话,秾丽的五官散在烛光后,化作另一种光,和他的体温一样炙热滚烫。他扣上面前的茶杯,杯中残留的水液随着内沿在桌面上画了个圈,百无聊赖地抵着杯底划来划去,发出不算好听也不算难听的声响。
想死?他总算开口,声音冰冷如锋,将一把把尖刃悬在老道士头顶。
美艳的面孔在这暗色的夜里熊熊燃烧着,比火更烈,比光更煜。
还是说
十几年前没死成,后悔了?
他抬眼,目光有如燧石,跃动的烛光在他眼瞳打上以繁星钻磨的火花。凤栖宫人对这眼神无比熟悉,在某些深夜这位令他们恐惧的凤君醒来便会露出同样的眼神,而这之后,就是一夜的流血与死亡。
男人对某些事物深感厌恶,心下烦躁的同时,双手忍不住越握越紧,他额角青筋隐隐突起,随时要发怒。
老道士却无视了他的威胁与异样。萧看山是观音禅院出来的孩子,对吗?
火药被点燃了引线,一碰就炸,周子至猛的起身,眼眶发红,直接便把手里的瓷杯扔了出去。他原本是对准的对方心口,只是身体因情绪变化涌上来一阵头晕乏力,于是这瓷杯偏了,砸在老道士肩上,与骨骼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碰响,只能不甘心的粉碎在地。
邱忌情,闭嘴!
老道士捂着剧痛的肩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心想又是一个冷血无情的。
贫道知晓了。
周子至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一切,既然萧看山也是当初逃出来的那批人之一,那他身上那些离奇古怪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幸好她暗自庆幸着,幸好她及时止损。
周子至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讥讽道:知道了就继续给我缩着,无动于衷这么久,如今想要有所行动了?
他最恨畏缩怯懦之人,一味的隐忍,需要的时候不见半分勇气。逆来顺受、从不抵抗,以为苦难就会放过自己,直到被坎坷流离放逐,被寒渊萧霜冰冻,在一片温良里等死。
老道士也不反驳什么,只言:道不同。
他拍拍手,挑眉冲人笑了一下。好啊!那我就勉强期待期待邱道长的龟缩之道。
老道士对于他如此恶劣的态度无动于衷,她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类似的场景,无论面对什么,永远都是这副漠然的态度。周子至,争论毫无意义!萧看山发现了什么,不然他不会现在才死。
男人食指搭在膝盖上,闭眼慢慢平复情绪,头晕烦躁的不适感被他强压下去,默数着心跳慢慢平复。
屋外响起咕咕声,没多久,鹿泽掀帘进来,站到一边。
周子至揉揉眉头。你说给她听。
鹿泽点头应是,开口道:一,萧氏常去挟山寺与无名观;二,他偷入了两地的藏经阁;三,他死在他那位妻主手里。
老道士将这些信息放进心里揉碎再咀嚼,宗教场所和藏经阁她尚能理解,可当初萧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妻主的的确确是当地的清白人家没错。
鹿泽展开信纸,接着念道:太后今岁于挟山寺礼佛,赐佛教七宝,其中的琉璃是西弥国进献的蓝绿二色琉璃。琉璃三月前被盗走,而在此之前,一直放在藏经阁中供奉。琉璃应是被萧氏盗走,被他后来那位妻主发现,于是起了心思迎娶萧氏,妄图夺宝,萧家不喜萧氏的出身,故而很快答应。
之后,萧氏开始频繁前往无名道观的藏经阁,并取得灵玑道长的信任,误闯并知晓了东苑的秘辛,如此这般,不死也难。
还有一点是,对方似乎很怕众人的视线转到挟山寺与琉璃失窃二者上,因而有了与灵玑道长神前秽乱,狐媚勾引的说法,与借灵玑道长的名声逼死萧氏的行为,意图祸水东引。
老道士听到这里大笑两声,祸水东引到曾经的屠宰场,真不知那些人怎么还能安稳活着。
鹿泽合上信纸,交给主子。
今日贫道多谢周郎君了。
嗯。男人点点头,烦闷得不想说话。
老道士完成了目的,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道:作为补偿,那盏琉璃灯,是由挟山寺拾得与灵玑共同铸成。
正欲离开,一直异常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
你不阻止我对你徒弟的所作所为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你拉入泥淖。邱忌情,你又有多在乎灵玑?
老道士笑笑,拢起袖子,做出一副神棍的表情。何必?道不同罢了。况且,你与我徒弟之间的恩怨,贫道无须干涉,我只晓得,你今日对灵玑做的,来日,灵玑自然会回报你的。
因果循环,她不信周子至在灵玑身上会顺风顺水。
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