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李桂诚走到郭婉旁边,把书包挂在桌旁,“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早了呢。”
郭婉转过头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早上好。”她的声音向一串玉石项链。
教室的玻璃窗是绿色的,透着清晨的阳光映染着郭婉。郭婉的身上有种类似啤酒瓶的奇妙光泽。李桂诚的手翻着课本。李桂诚的眼睛看着郭婉。郭婉就坐在他的旁边,他的同桌,他稍微伸个懒腰就能碰到她头发。可是李桂诚觉得郭婉很远很远,她好像既不在他的旁边,也不在窗的旁边;既不在窗的这边,也不在窗的那边——她在窗里面。她是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的一片倒影,是光线折射的美丽误会,是海市蜃楼。
郭婉的头还是偏向窗口。李桂诚知道她只是在发呆而已。蓝天白云绿树影影绰绰铺满她整个眼底,其实她连一片树叶也没看进去。
她脸上是那种空的表情,求知的表情,需要被填满的表情。郭婉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袁佩仪——”李桂诚抱着球在篮球场的护栏网后向袁佩仪招手。袁佩仪低头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什么事?”她向他走去。他们隔着一层护栏网说话。
“帮我打水。”李桂诚笑嘻嘻地把水杯从网格里递出来。他刚刚打完球,整个人都汗黏黏的。黑色的水杯上印着湿湿的一个手印。见袁佩仪一脸嫌弃地接过水杯,他恶作剧地伸长手,在袁佩仪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
“李桂诚——你要死啊!” 袁佩仪尖叫着躲开。李桂诚在护网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袁佩仪的肩膀上也印上一只湿手印。与李桂诚的黑色水杯相得益彰。命运的一段暗语。
李桂诚走在前面,袁佩仪跟在他身后。校道两旁高大的树木投落下层层阴影,一片一片轻盈地落在他身上。他穿着白色的校服,像一块柔软的画布,她的世界就渐渐在他身上勾勒成型。他向前走去,她向他走去。
袁佩仪蹲在郭婉的桌前,下巴抵着郭婉的桌沿。她的手指卷起书页一角,又抚平,一直重复着,直到那页纸被磨得薄薄的,张开细细绒绒的纤维。再也卷不起来。
郭婉已经习惯袁佩仪一下课就蹲在她桌前。她知道佩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来我们这干嘛,你不用学习?”李桂诚用笔敲敲桌上的练习册。佩仪哼哼一声:“什么叫你们这?我是来找婉婉的。”她一口咬定,虽然她刚刚都没有跟郭婉说一句话。
“郭婉郭婉。”邹咏辉把袁佩仪挤开,换自己蹲在郭婉桌前,“不是马上要运动会了嘛,我想给我们班排一个开幕式表演——你来吗?给我们充充门面。”邹咏辉急切的语气像恨嫁的大闺女。见郭婉很为难的样子,他继续解释道:“不难的,你上去摆几个动作就行。”
袁佩仪被挤到李桂诚的课桌边上。李桂诚已经把笔放下没有再做题了,他的头偏过去,他在看谁?郭婉还是邹咏辉?李桂诚要转过来了,袁佩仪腾一下站起来,“喂!”她的声音很大,欲盖弥彰的嚣张,“什么意思?怎么不邀请我?”
邹咏辉挺高兴的:“你也要来吗?好啊好啊,你也来衬托一下。”
袁佩仪愣了一下,“不来!”谁要当衬托?
永远都是这样。从初中到高中。如果郭婉是一首诗,她就是书页边的空白,她是为了美观存在的,不是为了美存在的。她是权衡利弊下的第二计划,是退而求其次,是战略性撤退,是可有可无的衬托——永远这么主次分明。不是郭婉和袁佩仪,是郭婉及袁佩仪。
袁佩仪对郭婉说:“郭婉,我们组一个话剧社吧。”
袁佩仪偏过头的时候发现吴雯洁在跟着台上的李桂诚一起念着台词: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恋爱中的犀牛》最后一段,李桂诚饰演的马路正在对郭婉饰演的明明进行最后的告白。李桂诚的声音带着哭腔。一个爱到无望的人向你剖开他血淋淋的心脏。那不是马路对明明的表白,是李桂诚对郭婉的表白。
那吴老师呢,她在对谁表白?对明明?还是饰演明明的郭婉?
话剧结束了,音乐《玻璃女人》开始播放。李桂诚和郭婉手牵着手鞠躬谢幕。吴雯洁坐在台下一边鼓掌一边流泪。彩色的灯光顺着她的泪痕爬满了她整张脸。她的脸上红的绿的,像一起交通事故。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秘密就像烟花。有秘密的人在深夜无人时把自己点燃,你只有凑近的时候能闻到一点硝烟的味道。
元旦晚会那天,袁佩仪闻到了吴雯洁身上的硝烟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还需要修改的小东ci(????)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