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客栈修整了数日。
冯玉殊镇日待在客房里,孟景倒是时不时会出门一趟。
只是他寡言少语,甚少搭理冯玉殊。
冯玉殊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两人不熟,他又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便也安安静静坐着。
她发现他虽然做着刀口舔血的千金生意,行李却只有薄薄一个布包,还是里面添上了她几套衣裙之后,才有这样的大小。
而他自己呢,两套相同的夜行衣,一件穿身上,另一件被他搓得干干净净的,晾晒好叠好塞进布包里。
冯玉殊闲来无事,一次偶然见着他有一套夜行衣的袖口线头开了,便找店家要来了针线,打算给他补补。
冯玉殊打开他的包裹,将衣服取出来,一叠白花花的银票也随之掉落在床榻上。
她暗自咋舌,心想孟景这厮果然很有钱,却有些过于守财。
她将东西原样收好,拿着衣服,坐到窗边。
孟景回来之时,便看见冯玉殊坐在窗边,膝上摊着他的衣服,低头专注地穿针引线。
她容貌妍丽,脖颈修长,十指纤纤,当真是一副临窗美人图。
你回来了?见他回来,她抬起头。
孟景却是个眼瞎的,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抬步走到她面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差点将人拽起来: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
他翻看了一眼行李,见身份玉牌和银票之类的重要物件都在,但看冯玉殊的眼神还是冷的,好似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
冯玉殊轻嘶了声,手腕被他拽得似有些疼,微微皱起了眉。
他下意识地放松了点力道,就听见她说:没..没动别的。你看,我都缝好了。
她将手中捏着的袖口展示给他看。
黑色的针脚,整整齐齐,比原本的要细密许多。
孟景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将其压了下来,一把接过衣服,把手中的包裹扔到桌上:别做多余的事。我们明日去极乐山庄。
极乐山庄是极乐宗的老巢。
这个地方背山面水,进庄的路只有一条险峻的林间小道,一路上有重重把守,难怪连朝廷也对它无可奈何。
冯玉殊坐在软轿中,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孟景靠在轿壁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眼底好似有一丝嘲讽。
冯玉殊眨眨眼,也不恼,觉得他面上多了表情,反倒比之前亲切些。
她甚至还甜蜜地笑了笑,颊边浮起两个浅浅的笑窝。
孟景今日穿了一身白袍,那把黑金长刀不知被他收到哪儿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是千流的模样。
人皮面具做得十分精巧,冯玉殊却觉得不太像。
人皮面具无法完全还原皮肤的状态,比如千流眼下那团或许是肾亏造成的青灰。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
他的瞳色比旁人更深,好似平静无波、更古不变的幽潭,不知潭底情状,便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她只要盯着这双眼睛,就知道,啊,这是孟景。
软轿缓缓通过一道大门,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孟景无比自然地掀开轿帘,将千流的身份牌递了出去。
今夜,极乐宗的宗主千机公子在山庄设宴,名为春亭宴。
这名字说来风雅,却内有乾坤,比如人人皆可赴宴,只要有拜帖。
来者须携一名绝色女子,才可以赴宴。
冯玉殊这才知道,原来千流口中,所谓的拿她做拜帖,竟是这个意思。
极乐宗的人接过身份牌,仔细勘验了,随后投来探究的视线:拜帖呢?
冯玉殊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下来,掀了面纱。
几道赤裸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深觉不适,连脸上佯装出的浅笑也不自觉僵住了。
原来是个冷冰冰的美人儿。
约莫过了数秒,对方调笑了一句,放下轿帘,抬手让他们通过了。
冯玉殊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好歹压下了心中的厌恶。
孟景又看了她一眼。
冯玉殊虽然时时端着贵女的架子,但那大概只是她的教养使然。她的心中没有设防,于是她的欢喜、亲近、嫌恶以及种种情绪,便容易被人感知。
软轿终于在山门前停下来。
孟景牵着她的手腕,下了轿,一步步走近极乐宗的宫殿中。
浓重的酒味,混杂着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看见灯火通明、彩灯流转,无数衣着轻薄的婢女端着菜肴和酒盏,穿梭于客人之间。
座上宾都是男客,有许多已是醉了,枕着女伴光洁的大腿,脸儿埋在另一人雪白的胸脯之间。
宴厅正中,有女子在歌舞,身上的衣裙好似纸一样轻薄,胸前的春光露了,却似一无所觉。
玉阶之上,主座空空荡荡,显然宴会的主人